乾隆時期蒙古與新疆地區商人的貿易活動

清代是旅游和蒙俄貿易發展的時期。入清以后,清廷在康、雍、乾三朝出兵西征準噶爾。其時,在清廷的允許下,許多商人與軍隊一起深入到蒙古和新疆地區,進行“隨營貿易”。乾隆中葉,清廷勘定西北,此后,越來越多的商人在蒙古、新疆地區開展商業活動,旅蒙貿易日益繁盛。對于商人的貿易活動,清廷并非放任自流,而是頒布了“部票”制度予以管理。但由于資料限制,學界缺乏對商人部票的專門研究。關于“部票”的討論,大多散見于對旅蒙貿易和口外移民進行探討的著述之中,其相關分析主要是利用《理藩院則例》《大清會典事例》《清史稿》等正史、政書,對商人部票的一些條文規定進行靜態描述,鮮少關注部票制度運作的實態內蒙古自治區呼和浩特市土默特左旗檔案館所藏歸化城副都統衙門檔案,是一批系統性和連續性較強的清代地方衙門檔案一關于西部駐兵屯、烏里雅蘇臺等地方置置部票的規定“部票”是由理藩院頒給商人出口部票一般先由理藩院發給地方衙門。“正在核辦間,適準綏遠城將軍永德咨開,據本處商民稟,因現在京路不通,無從請領部票。商民以出藩貿易為生,請以上年余剩部票,鈐蓋將軍印信,發給出藩貿易,暫行權變辦理,自系實情,應即照準,擬將本處余剩部票鈐蓋印信發給。后有不敷,暫由本處發給將軍印票,飭交該商持往貿易,隨回隨繳。等因。咨請查照前來。”部票由理藩院發給地方衙門后,再由地方衙門發給商人,但商人究竟從哪個地方衙門請領部票則前后有所變化。《清實錄》中記載:“(乾隆二十五年)軍機大臣等同德奏稱,北路蒙古等以牲只來巴里坤、哈密、辟展貿易者,俱由烏里雅蘇臺處將軍給與執照。其由張家口、歸化城前往之商民、內地扎薩克蒙古等,須折至烏里雅蘇臺領照,未免紆回,是以來者甚少。等語。新疆駐兵屯田,商販流通,所關最要。著傳諭直隸、山西督撫及駐扎將軍,扎薩克等旗民愿往新疆等處貿易,除在烏里雅蘇臺行走之人仍照前辦理外,其張家口、歸化城等處,由鄂爾多斯、阿拉善出口,或由推河、阿濟行走,著各該地方官及扎薩克等,按其道里,給與印照,較之轉向烏里雅蘇臺領照,程站可省四十余日,商販自必云集,更于新疆有益。該部即遵諭行。”就從歸化城出口的商人而言,部票領取起初是在歸化城副都統衙門,后轉至綏遠城將軍衙門。乾隆四十二年,清廷命令由歸化城前往烏魯木齊貿易的商民,俱在歸化城副都統衙門處領取部票,“乾隆四十二年準兵部來咨,歸化城前往烏魯木齊等處貿易商民,俱由副都統衙門發給部票,將該商人數、姓名及前往貿易之部落、扎薩克旗分,據該同知詳報到日填注詳細,照例給發”至嘉慶五年,清廷又令從歸化城出口的商人,改由綏遠城將軍給發部票,“蒙準由理藩院咨行綏遠將軍,令將本院部票領取,給發各商民,前往烏里雅蘇臺等處及各蒙古地方,持票勒限貿易,派員赴部請領,俟商民貿易完竣,依限繳銷”值得注意的是,所謂商人在地方衙門領取部票,并不是一到地方衙門就能即刻領到。在歸化城,鋪戶按年輪流充任鋪頭,每年由鋪頭向綏遠城將軍匯報大約需要多少張部票,綏遠城將軍再派員與之一同赴部領取,“緣鋪戶等在案屬設立后山生意,因請部票,按年輪流充應鋪頭,原為經理繳舊換新。今鋪戶等系本年鋪頭,查往年每逢開正,凡后山貿易之散戶于正、二月內,陸續預定部票三百余張,由鋪頭等約計總數呈報案下,申詳將軍委員協同赴部請領”二取意于貿易地點的地方衙署代票以上對部票的頒發進行了討論,而商人在持“部票”經商之時,還需要完成一系列程序。歸化城副都統衙門檔案記錄了商人經商所經過的程序,如商人申請去烏魯木齊貿易,就要經過如下流程,“前據商民王枝選呈稱,竊小的原住在烏嚕木齊賣貨,有伙計王尚賢由歸化城請照雇工民人、蒙古二十三人馱運貨物前來。今將伙計王尚賢并雇工張執禮等十一人,蒙古朝圪圖、打圪貝二名,共十四人,留住在烏發賣貨物,俟完竣日另為請照旋回外,其余雇工民人郭照等八名并蒙古公甲、布公寸等二人,連小的共十一人,先行旋回。合將原照呈繳,懇祈轉請換給路照一張,以便前往”這一流程的重點是,商人在貿易完成后,需到貿易地點的地方衙門換取路引,才能返回原地。對此清廷曾明文規定,“仍將此通諭陜甘總督、山西巡撫,駐扎新疆各處大臣,烏里雅蘇臺、科布多等處將軍大臣等,嗣后如內地喇嘛及實在商人出境,駐扎該處大臣等查明,準其換給路引遣往”商人到了申請地點之后,若再去別處貿易,也需到地方衙門申領印票。清廷對此也有明確規定商人貿易完畢,回到申領照票地點,還須將“路照”呈繳當地相關衙門查銷。“據此,除呈請給照批發外,應請移咨貴[歸]化城都統大人查照,俟該商民張以恭等到日,即將原領路照查銷。”從前述可知,清廷頒行的部票制度對商人的活動作出了種種規定,而事實上,其制度規定與實際運作存在一定距離。原則上,部票必須到清廷規定的衙門申領,但在嘉慶年間,就開始出現了蒙古官員私造部票的情況。“時蒙古佐領因行商赴山后各部落貿易,私立小票木戳,給發部票,需索百端,商旅幾至裹足。道光元年,經將軍奏明,交晉撫委員查辦,觀察會同審訊,將各員懲治。”商人領到照票外出經商,往往也不遵守制度行事。如頻頻違反“在外貿易不得超過一年”的規定商人不如期繳銷照票,一旦被抓獲,往往找各種借口搪塞。“乾隆五十四年二月三十日,據商民武維禮呈稱,緣小的開設仁和泰,走后山生理,于四十六年小的鋪伙康澤深承領照票前往喀爾喀地方貿易,不料買賣回來走至推河,被河水漲發,沖去駝二只,連貨箱、照票在內,一并沖沒。今都統大人飭發蒙差役查問,不得不將情由陳明。”上面是說這些商人在歸化城領票后,不按時回來繳票。另一方面,他們一旦出去,也時常不到申請貿易地點的衙門驗票,在科布多,這種情況十分常見。“惟領票前來貿易各商,多有不入科布多城呈驗部票,競自匿名潛往所屬各和碩貿易,即間有前來驗票者,亦僅為坐商,其行商迄無一人呈驗,漫無稽核,任其越界漁利,盤剝蒙古,殊屬不合,自非重申例禁、設法厘整不可。”三歸化城商人資助檔案前文提到,在歸化城副都統衙門檔案中保留了101份歸化城商人申領部票的檔案,可以對旅蒙貿易的細況有更加深入的了解。為方便討論,茲不避其贅,將兩份歸化城副都統衙門檔案的主要內容摘錄于下,關于商隊等將犯的人員和人員構成等情況的檔案“御前侍衛·管理烏魯木齊等處事務都統·承恩公繃科巴圖魯奎為請換路照事。印房案呈,本年十月十八日,據署迪化州知州德平詳稱,案據商民施朝璧呈稱,竊小的伙計等二人,由歸化城請票,雇工民人十五名、蒙古一名,連小的伙計二人,共十八名,來烏貿易。今將伙計段明德同雇工民人劉世蘭等十一人留烏貿易外,所有小的同雇工王清等七人,內有蒙古一名長木素,隨帶馬匹、駝只、器械一同旋回歸化城,合將原票呈繳,懇祈轉請換給路照一張,以便前往。等情。并據永順店具保前來。據此,理合開具該商民等花名及牲畜數目清折,同原票一并具文申賚,祈請大人電鑒,換給路照一張,飭發下州,以便給令旋回。等情。據此,除呈請給照批發外,應請移咨歸化城都統大人查照,俟該商民施朝璧等到日,希將原領路照查銷。等情。為此,合咨貴都統請煩查銷施行。至咨者。……計開:一行七人。施朝璧,年二十五歲,代州人;王清,年二十八歲,周發榮,年三十八歲,薛文魁年二十八歲,俱孝義縣人;蘇萬德,年四十二歲,汾陽縣人;楊桂,年二十四歲,右玉縣人;長水素四十四歲,四子部落人。駝三十二只,馬二匹,鳥槍一桿,撒袋一副。”“為申請給發照票事。兵司案呈,本年五月十二等日,據歸化城同知申稱,據商民萬會號趙親臣等呈報,由本城馱載貨物前往烏里雅蘇臺等處貿易,懇祈查驗貨物,轉請給照緣由。……計開:萬會號趙親臣一行八人,駝六十二只,前往烏里雅蘇臺貿易,請領照票一張;宏盛榮呂錫齊一行十人,駝五十三只,前往喀爾喀忽圖亥東慶札薩貿易,請領照票一張;永盛林高榮一行十人,駝六十只,前往喀爾喀青貢扎薩圖罕貿易,請領照票一張;永盛林楊世儒一行十二人,駝六十只,前往喀爾喀惱木罕貿易,請領照票一張;萬順霖劉廷和一行八人,駝三十九只,前往烏里雅蘇臺貿易,請領照票一張;興盛彪郭如岐一行十二人駝六十只,前往喀爾喀公布扎薩貿易,請領照票一張。”兩份檔案透露出的旅蒙貿易相關信息非常豐富,其中涉及每支商隊的人數、商隊的人員構成、商隊人員的籍貫、商隊經商的地點、商隊運輸的工具、旅蒙貿易中的商號等問題。其他99份檔案提及的內容基本也是以上項目。這些檔案為了解旅蒙貿易的具體情形提供了寶貴的信息。下面對101份檔案進行初步的統計和分析。在101份歸化城副都統檔案所記載的商隊中,有493支都留下了具體人數商隊一般是由商民、伙計、雇工民人和蒙古人組成的。其中蒙古人在商隊中大概是充當翻譯的角色。商隊往往在商民和伙計的帶領下外出經商,商民武錫祿便稱,他與伙計渠永輝、賀永盛,雇工民人、蒙古16人,從由歸化城來烏魯木齊貿易而商隊的組成人員中很多是同鄉。商民高尚先所率的商隊共有8人,其中有1人與高尚先同屬太原府祈縣,另外4人則為同府的汶水縣人,其他兩個是蒙古人值得注意的是,有些時候伙計和雇工民人之間的界限很難分得清楚。“據商民衛維廉呈稱,小的從歸化城雇工民人董用威等十九人,蒙古四名什喇布、打圪壩、補英圖、公寸請票前來本處貿易,所有路照理合呈繳。今小的并伙計董用威等十九名,蒙古三名什喇布、補英圖、公寸,留烏(烏魯木齊———筆者)變賣貨物。”在商民不在的情況下,伙計或雇工通常會代替商民照看生意。商民許廷梁已將貨物陸續變賣,留下“伙計”田元、王登連,“雇工民人”耿元、宋國煥等10人留在烏魯木齊在檔案中有許多關于商隊人員籍貫的記載。對其統計后發現共有603人留下籍貫。其中山西人占了絕大部分,共有594人。還有來自直隸、陜西的商人共計6人,另有3人未能查出屬于何地。這些山西商人的籍貫,以晉中的汾州府和代州居多,潞安府最少,只有一例。商人雖然在外貿易經營,但他們與原籍的關系十分密切。“據王廷富供,小的是祈縣人,二十四歲了。父親王德六十八歲,在薩屬毛岱村受苦。母親李氏五十九歲,在原籍居住。小的并沒有弟兄,也沒妻子。小的平素貨郎生理,曾在鄂爾多斯地方賣貨。”對檔案進行統計還可知道旅蒙貿易的具體地點。由歸化城前往他處貿易的商隊共有529個,其中申請去喀爾喀的商隊有457個,去烏魯木齊的有54個,去巴里坤的有3個,去鄂爾多斯的有13個,去烏拉忒的有2個。在申請去喀爾喀部貿易的商隊中,去烏里雅蘇臺的有75個,去科布多的有4個,去庫倫的有7個,其余的都是前往喀爾喀部下屬的各個旗貿易。可見,歸化城商人絕大部分是申請前往喀爾喀部和新疆貿易的。統計結果中并沒有歸化城商人前往恰克圖貿易的記載。事實上,清代在恰克圖貿易活動的主要是來自張家口的山西商人,他們幾乎壟斷了恰克圖的全部貿易。咸同之際,歸化城商人因無法在西北經商生理,請求假道恰克圖前往俄羅斯貿易,即遭到張家口商人的激烈反對商隊的主要運輸工具是駱駝。駱駝數量的多少根據商隊大小而定。最少是4只,最多是160只。有時駝隊帶有少量的馬匹,一般不超過5匹。用車運輸的情況則極少,只有兩例旅蒙貿易中的商隊大都屬于不同的商號。在這101份歸化城副都統衙門檔案中提到的商號共有243個。通過對乾隆年間部分年份申請外出貿易商號數量情況進行統計整理,制成表2。可知,各年份的數字累計相加是315,但上文已經指出,101份歸化城副都統衙門檔案中提到的商號有243個,兩個數字相差甚遠。這是因為有78個商號不止一次申請出外經商,有時還一次請領多張照票,前往不同地點經商需要指出的是,很多商隊是直接和所往地點的商號進行貿易的。如商民許廷梁率商隊與烏魯木齊三義號貿易,商民高尚先率商隊與烏魯木齊公順店貿易本文以“歸化城副都統衙門檔案”為中心,討論了清代旅蒙貿易中的一個重要的制度———部票制度及其實際運作,并對101份申領部票文件的基本內容進行了初步統計、分析,并首先探討部票的制度規定和實施狀況等一些基本問題。從檔案中可以看到,作為條文規定的部票制度,看起來整齊劃一、簡潔明了。但是,因為制度要面對的始終是充滿主觀能動性、活生生的“人”,因此,靜態的部票制度總是難以涵括商人復雜的、動態的貿易情況。在商人對制度的遵從、改造和背離中,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