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劉向列女傳賢智女性形象的社會文化意蘊摘要： 劉向列女傳中的賢智女子，有機敏的才智和卓越的才華，在專制社會所要求的孝父、相夫、教子之女性事業中展示其人生價值。她們可愛、可敬，是作品中的亮點。在早期的中國古代史學和文學作品中，“賢智”主要是男性的形象特點。列女傳賢智女子形象的塑造，既有對傳統倫理觀念的繼承，更是對社會文化蔑視女性才德的固有觀念的超越，反映出劉向進步的女性審美觀。關鍵詞：列女傳 女性形象 賢智 社會文化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劉向編撰的列女傳，包括“母儀、賢明、仁智、貞順、節義、辯通、孽嬖”七傳，主要敘述自上古堯舜至秦漢的一百余位女性的事跡，是中國第一部以女性為題材和

2、敘述主體的專書。其中，數十名賢明、聰慧的女子，是作品中的一大亮點。雖有不少學者撰文探討該書的版本、史學意義、思想價值，但極少關注此類女性形象。本文擬從社會文化的角度，結合劉向的編撰意圖，探討列女傳賢智女性形象的意蘊。一劉向將前代史書典籍的相關材料和有關的民間故事、傳說收集起來，通過加工、創造和虛構，塑造出列女傳的眾多女性形象。據其行文，劉向并不看重女性的容貌，而是著重突出這些女子的品行節操和內涵修養。他從品行的角度，塑造出賢智女性、貞義女性和紅顏禍水女性。其中，賢智女子的形象尤為突出。劉向將此類女性事跡集中編入賢明傳、仁智傳和辯通傳，選取能體現其賢能聰慧的事跡，作為敘述的重點。據筆者統計，列女

3、傳共記述了五十二位賢智型女性。就其身份地位而言，有的賢智女性是國王的母親或妻子。例如：有虞二妃為“帝堯之二女”，嫁與舜，“舜既嗣位，升為天子，娥皇為后，女英為妃”；啟母涂山，“夏禹娶以為妃”；周宣姜后，原本是齊國國君的女兒，后為周宣王后；此外，還有周室三母等。有的是諸侯國君主的母親或夫人，包括衛姑定姜、密康公母、齊桓衛姬等，共十四人；有的是出自大夫、卿相或者其他官吏之家的杰出女性，包括魯季敬姜、楚子發母、柳下惠妻等，共有二十三人；還有一些是民間女子，包括齊傷槐女、楚野辯女、阿谷處女等，共十名。這些女性皆聰明賢惠，有才有識。其一，她們都有聰明才智。有的賢智女子具有一定的專業知識，例如，棄母姜嫄中

4、的邰侯之女性情清靜專一，“好種稼穡。及棄長，而教之種樹桑麻”；母儀傳中的契母簡狄，“性好人事之治，上知天文”；周室三母中的太任，有豐富的“胎教”知識，“及其有娠，目不視惡色，耳不聽淫聲，口不出敖言”。有的賢智女子通曉天道盛衰，例如，武王夫人不僅懂得如何用人，指出“君撫小民以信，訓諸司以德，而威莫敖以刑也”，而且知曉天道和盛衰之理，根據“王德薄而祿厚，施鮮而得多。物盛必衰，日中必移，盈而蕩，天之道也”，推測出武王將死在進兵途中。又如，孫叔敖的母親能夠根據兒子“見兩頭蛇，殺而埋之”的行為，知曉他的吉兇禍福。有的具有遠見卓識，能見微知著，如仁智傳中的晉伯宗妻，能通過丈夫的言行推斷他將有災禍，勸他預先

5、結交賢大夫，使其兒子免于災難。臧文仲之母識微見遠，知曉隱語，對兒子的性格缺陷有深刻的了解，通過兒子“刻而無恩，好盡人力，窮人以威”，推斷出其出使齊國會遭遇禍患，勸其“施恩布惠，而后出以求助焉”。臧文仲出使齊國被拘留，暗中派人送信給魯國君主，用隱語求救，云：“斂小器，投諸臺；食獵犬，組羊裘；琴之合，甚思之；臧我羊，羊有母；食我以同魚；冠纓不足，帶有余。”魯國大夫不解其意，但臧母憑其智慧分析出兒子書信的含義，使他脫離險境。曹僖氏妻中的僖負羈之妻通過觀察重耳主仆，便知曉重耳“必霸諸侯”，勸丈夫贈送食物給他們。其二，不管處于何種社會階層，扮演哪一類家庭角色，她們都能以其智慧和才學，對身邊的人產生積極影

6、響，甚至對家庭、社會、國家的發展起促進作用。有的賢智女子是善于教育子女的“良母”，例如，棄母姜嫄教育兒子種植桑麻，使其成為有名的人物，“堯使棄居稷官，更國邰地，遂封棄于邰，號曰后稷”。孟母的教育對孟子的成材起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子發之母見兒子過分驕逸而不知愛惜士卒，便以越王勾踐與士卒分食一壇醇酒、一口袋干糧的事跡，教育他要與兵士同甘共苦，使子發認識到自己的過錯。這些賢智母親，以她們的聰明才智教育兒子，對兒子的人生產生了積極的影響。有的賢智女子是善于匡正輔助丈夫的“賢妻”，例如，周宣姜后賢惠且有德行，匡正輔助宣王，使他認識到“早臥晏起，后夫人不出房”的錯誤，勤勤懇懇地處理政務，“卒成中興之名”。晉

7、文齊姜中的文公夫人，見重耳貪圖齊國的安逸生活，不思進取，勸其“天未亡晉，有晉國者，非子而誰？子其勉之”，且與舅犯設計，將重耳灌醉，“醉而載之，卒成霸基”。辯通傳中的齊威虞姬，揭發奸臣周破胡，并向威王進言，云“愿戒大王，群臣為邪，破胡最甚，王不執政，國殆危矣”，使齊威王醒悟，烹殺奸臣，收復失地。齊相御妻中的晏子仆御之妻，因“窺其夫為相御，擁大蓋，策駟馬，意氣揚揚，甚自得”，便推測出丈夫“卑且賤也”，從而勸其“躬仁義，事明主，其名必揚”。其夫“深自責，學道謙遜，常若不足”，被晏子推薦給齊景公，做了大夫。可見，這些賢惠妻子，既能理解丈夫，又能匡正輔助丈夫，對其事業發展有著重要的影響。還有些賢智女子是

8、能言善辯、有膽有識的“奇女”。辯通傳齊傷槐女中，齊景公喜歡槐樹，下令“犯槐者刑，傷槐者死”，衍因醉酒傷槐，被拘捕，衍之女以宋景公順應天意、愛護百姓為例，說服晏子勸諫國君“廢傷槐之法，出犯槐之囚”，使父親得救。趙津女娟中，趙簡子率領軍隊要渡河，津吏因醉酒不能送他們過河，將被簡子殺，津吏之女操槳進說簡子，使其父得救。此外，魯漆室女、齊鐘離春、楚處莊侄等，皆是有膽有識的賢智女子，令人肅然起敬。可見，劉向塑造的賢智女子，見多識廣，深明大義，有機敏的才智和卓越的才華，在相夫、教子、持家事業的成功中展示出自我的人生價值，可謂是女中豪杰，令人欽佩。二列女傳蘊含著豐富的傳統文化觀念，在我國古代文化史上具有重要

9、的地位和貢獻，其賢智型女性形象的塑造與社會文化密切相關。我們透過這些鮮明的藝術形象，去剖析其文化內涵。傳統文化主要包含社會群體意識中的人生價值觀及行為規范，是影響社會的價值評判和約束個體行為的一種精神力量。縱觀古代專制社會，父權文化是主流。張京媛指出：“我們的文化深深植根于各種男性本位的創造神話里，它表現在宗教、藝術、科學諸種領域。”先秦兩漢時期，儒家文化在社會生活中居于主要地位。在其思想道德體系下，男尊女卑，聰慧賢能只是男性應有的才能，指點江山、建功立業更是男人的專利。如易漸云：“山上有木，漸；君子以居賢德善俗。”其“賢德”僅是對男性“君子”而言。周禮太宰亦強調男性賢者之“善行”對于社會的重

10、要性。荀子成相：“賢能遁逃國乃蹶。”史記太史公自序：“士賢能而不用，有國者之恥。”二者皆從相反的角度強調任用賢智之士的重要性。而對女子，統治階級則歧視、壓迫，為她們制定了“三從四德”、無才便是德等評判標準，將其獨立人格剝奪。孔子提出：“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他對女性的貶抑之意溢于言表。詩經指出：“赫赫宗周，褒姒滅之。”禮記認為：“好女者亡其國。”不言而喻，二者皆視女性為不祥。董仲舒從天人感應出發，整合儒學，提出男為陽，女為陰，陽尊陰卑。就現實而言，女子的智慧才干很難被社會認可，更難得到褒揚。故此，在早期的中國古代史學和文學作品中，“賢智”主要是男性形象的特點。例如，國語

11、中的周文王，心系天下蒼生，善用賢能忠義之士，可謂萬世流芳的明君；左傳和吳越春秋中的伍子胥，有著過人的謀略智慧、杰出的軍事才干和高尚的人格節操，堪稱一代賢臣；晏子春秋中的晏嬰，雖其貌不揚，但機敏聰慧，長于外交，忠君愛民，不愧為聞名天下之能臣。女性不過是男人的附屬品，溫柔、純潔、貞順等是理想的正面女性形象普遍的性格特征，被男權社會肯定和褒揚。然而，女性被男權社會邊緣化，其才智往往遭到社會的蔑視。劉向是漢高祖劉邦之同父異母少弟楚元王劉交的四世孫，有著強烈的政治責任感，一生忠于劉漢王室。他受主流文化影響，尊經崇儒，肯定專制社會的男女倫理，其衡量古代女性的標準必然受儒家觀念影響。他深知，文學作品具有強烈

12、的藝術感染力，以潛移默化的方式啟迪人們認識社會道德準則和言行規范，進而形成辨別是非、區別善惡的能力。作為一代大儒，劉向認同文學本身所具有的社會教育作用與政治諷喻功能，誠如李莉所言：“即在潛移默化的藝術感染中完成其政治教化作用。文學將道德準則與行為規范融于創作當中，以感悟的形式啟發人們的認識，從而自然地使人們生成辨別是非、區別善惡的能力與標準。”他繼承先秦以來的“詩言志”之說，在說苑修文中指出，“詩言其志，歌詠其聲，舞動其容，三者本于心，然后樂氣從之。是故情深而文明”。意即文學作品言志抒情，以真情實感陶冶人的心靈，具有巨大的藝術感染力。因此，列女傳的編撰具有明確的政治意圖和價值指向。對此，班固指

13、出：“向睹俗彌奢淫，而趙、衛之屬起微賤，逾禮制。向以為王教由內及外，自近者始。故采取詩、書所載賢妃貞婦，興國顯家可法則，及孽嬖亂亡者，序次為列女傳，凡八篇，以戒天子。”其女性形象的塑造，體現出編撰者的良苦用心。即便是以“說教”、“勸誡”為編撰列女傳的終極目的，基于樹立典型、針砭現實的需要，但是，劉向以獨特的智慧和眼光，看到了女子的智慧和力量，以及這種智慧和力量對家庭、社會和國家的重要作用。他在列女傳中塑造的賢智型女性，或有著淵博的知識、廣博的見聞，或有著杰出的智慧、出眾的口才，她們懂得禮儀，明曉事理，能對其家人、鄰居、國家產生一定的積極影響。劉向突顯她們機敏的才智和卓越的才華，對其持肯定、頌揚

14、的態度，且表現出由衷的敬意，云“惟若賢明，廉正以方。動作有節，言成文章。咸曉事理，知世紀綱。循法興居，終日無殃。妃后賢焉，名號必揚”，“惟若仁智，豫識難易。原度天道，禍福所移”，“終能一心，開意甚公。妻妾則焉，為世所誦”。在他看來，聰明賢惠的女子，識大體，通事理，是女性之楷模，而后妃以之為榜樣，則會對政治產生積極的影響。相對于可憐的貞義型女性和可憎的紅顏禍水型女性來說，賢智型女性光彩照人，可愛又可敬，是列女傳中的一大亮點，其形象滲透著劉向對封建社會婦女智慧和賢德的肯定評價，較之壓迫、歧視女性才德的社會文化，這無疑具有明顯的進步意義。毋庸置疑，在父權社會文化框架下，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形象是按照男性的審美標準塑造的。列女傳賢智型女性形象的刻畫，既有對傳統倫理觀念的繼承，更是對社會文化蔑視女性才德的固有觀念的超越，反映出劉向進步的女性審美觀。這些鮮明的藝術形象，一直為世人所頌揚，對后世文學的影響亦十分深遠。參考文獻：1 張京媛：當代女性主義文學批評，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2 楊伯峻：論語譯注，中華書局，2004年版。3 周振甫：詩經譯注，中華書局，2006年版。4 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正義，十三經注疏，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年版。5 李莉：劉向文學思想淺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