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的詩歌創(chuàng)作與歷史

曹操（155-220）是一個有不同歷史人物的歷史人物。他被稱為普通的政治家，或者說制定了計劃的軍國主義者，或者說是一位才華橫溢的詩人，以及混亂時期的英雄和英雄。對歷史人物,中國總有一個蓋棺定論的習俗,可是,曹操,一個早就該有定論的人,一直到現(xiàn)在,我們也很難給他一個臉譜式的定義。然而我們知道,同樣的一個歷史人物,在不同的時代,不同人的心中,為了某種特定的目的,常常被人為地異化,或被拔高,或被貶低。曹操和所有的歷史人物一樣,經(jīng)歷了一個同樣的過程。歷史演義小說《三國演義》以其通俗歷史讀本的巨大魅力和廣泛的普及性,在人們的心中留下了曹操奸雄的形象。或許這是由于作為一個政治家和軍事家的曹操來說,得罪了過多的人,特別是文人。同時,他的做法也有些離經(jīng)叛道,特別是與后來作為正統(tǒng)思想的儒家思想相較,他不顧一個人的品德而實行唯才是舉的做法都不可能被后世的正統(tǒng)文人和統(tǒng)治者所接受,當然也有部分的可能是其自身的“奸猾”。同時代人眼中的曹操也不盡相同。當時的梁國橋玄說:“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把他看作是“安定天下的命世之才”。而同時代的許邵卻評價他說:“亂世之奸雄,治世之能臣。”無論他是奸雄還是能臣暫且不論,但其在文學上的地位卻是每個朝代的人都承認的。其詩歌的慷慨激昂,梗慨而多氣,卻是建安風骨的典型代表,是建安時代文壇的領軍人物。詩歌往往是一個人內心思想的真實反映,許多在現(xiàn)實生活中難以表述的想法總會在詩歌里得到流露,因而詩歌創(chuàng)作為我們了解一個人的真實思想開創(chuàng)了一條路。如果我們從曹操的詩歌創(chuàng)造來認識曹操,最起碼可以得到一個文學中的真實曹操,甚至是現(xiàn)實生活中那個原汁原味的曹操。我們試著通過對曹操早期的文學作品《蒿里行》、中期的《短歌行》與后期的《步出廈門行·龜雖壽》的分析來還原一個真實的曹操。1心憂天下、以天下為己任的人寫于前期的《蒿里行》突出表現(xiàn)了曹操對天下蒼生的同情,以天下為己任的雄心與抱負以及對漢朝的忠心耿耿。關東有義士,興兵討群兇。初期會盟津,乃心在咸陽。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勢利使人爭,嗣還自相戕。淮南弟稱號,刻璽于北方。鎧甲生蟣虱,萬姓以死亡。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前期的曹操最為關心的事情是天下,其次是百姓,再次是士人,最后是君王。他最為反對和感到傷心與同情的事情是天下的動蕩不安、戰(zhàn)爭連綿;其次是百姓流離失所,大量被屠殺;再次是士人只為自己的權勢與地盤爭斗,全無關心天下、關心君王、關心百姓之心;最后是君王被董卓脅迫,漢朝江山岌岌可危。而作者最為贊同的事情是天下安定,其次百姓安定,再次是士人同心為漢朝出力,打敗董卓,最后是君王安定,漢朝江山可保2]。由此看來,早期的曹操,即在寫這首詩歌時候的曹操是一個心憂天下、以天下為己任的人,心里希望天下能夠安定,自己能夠做一個治世之能臣,能夠安享太平,過一種舒舒服服的日子,并且愿意為安定天下貢獻自己所有的力量。而作者心憂天下的最主要原因,是作者希望老百姓都能夠過上一種安定的生活,安享天年,不是被大肆屠殺,這是作者內心里人類的本性在起作用,是其憐憫心、同情心與責任感的集中反映。而對當時的士人,作者從整體上來看,既抱有幻想,也抱有一種鄙視的態(tài)度。早期的時候,他希望所有的士人都像自己一樣有以天下為己任的想法與胸懷,可現(xiàn)實生活打破了他的幻想。許多人起兵討伐董卓,并不是以天下為己任,而是爭奪土地和擴大自己的勢力,以謀取天下,并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同時,作者對漢朝君王還抱有幻想,對漢朝皇帝還是忠心耿耿,希望自己能夠輔佐漢朝,為漢朝江山的穩(wěn)固貢獻自己的力量和才能。這時候的曹操還是一個熱血青年,對現(xiàn)實生活抱有種種不切實際的幻想。2周公吐浚,天下歸心《短歌行》寫于曹操的中年時期。這時候的曹操經(jīng)過多年的征戰(zhàn)和現(xiàn)實生活的磨練,無論是思想還是感情方面都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變化,這在其這一時期的代表作品《短歌行》里有集中的反映。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時可掇憂從中來,不可斷絕。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闊談宴,心念舊恩。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厭高,海不厭深,周公吐哺,天下歸心。從這首詩中我們可以看到,作者最為關心的事情是天下,不過這時候的作者已經(jīng)把天下看作是自己的私人財產,想通過自己的力量來統(tǒng)一天下,為自己建立一番功業(yè)。其次,關心的是士人和朋友。因為在統(tǒng)一天下的過程中,需要依靠許多人的聰明才智,因而作者唯才是舉、不拘一格地去任用人才。可在連年的征戰(zhàn)中,許多朋友變成了敵人,許多朋友老友故去,讓作者產生了無限的懷念和感傷。再次,作者關心生命和時光。作者年輕的時候,根本沒有意識到時間的可貴,到了中年之后,才發(fā)現(xiàn)人的生命短暫得就如露水,稍縱即逝。在這短暫的時間中,如何去統(tǒng)一天下,作者產生了感傷、不安的情緒。然后作者關心的是君王。這時候作者對君王已經(jīng)不像前期那樣忠心耿耿、充滿神圣敬意,而是看作自己的一個朋友、傀儡、統(tǒng)一天下的工具。經(jīng)歷過如此多的戰(zhàn)爭和對現(xiàn)實生活的看破,作者發(fā)現(xiàn)前期要為漢朝江山大業(yè)為計,要報效君王的想法,是不切實際的。每個起兵的人,都是打著為君的旗號,做著為己謀私利的事情,因而作者對君臣關系產生了懷疑,作者內心找不到歸宿,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才是對的,內心充滿了無助與迷茫,因此才寫出“繞樹三匝,何枝可依”的詩句來。在這種迷茫與尋找中,作者最后堅定了自己的信念,要做事實上的皇帝,但不會拋棄掉現(xiàn)有的漢朝皇帝,還是讓他繼續(xù)做自己的傀儡吧,因為作者對漢朝還是存有感激與念恩之情的,作者的先輩都是漢朝的臣子,自己也是一樣。所以作者最后堅定地說:“周公吐哺,天下歸心。”自己要做周公,要勵精圖治,任用賢才,統(tǒng)一天下。而百姓的遭遇這時候在作者的心中已經(jīng)沒有地位了,他們只是被征服者而已3]。3作者角度—晚年時期時光易逝,人生蒼涼《步出廈門行·龜雖壽》寫在曹操的后期,這時候曹操已經(jīng)逐漸步入人生的晚期,早期的俠義之心、以天下為己任之心早已消磨殆盡,留下來的只是為自己還沒有完全統(tǒng)一天下的慷慨悲歌與人生短暫祈求長生的滄桑感慨。神龜雖壽,猶有竟時。騰蛇乘霧,終為土灰。老驥伏櫪,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yǎng)怡之福,可得永年。幸甚至哉,歌以詠志。由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到了后期曹操最為關心的事情只有兩個,一個是統(tǒng)一天下,成就自己的霸業(yè),一個就是渴望能夠得到長生。前面是所有帝王的想法,后一個是人到老年的常有渴望,無論是平凡人還是帝王,每到老年的時候,都期望能夠活得更長久一些,甚至希望能夠得到永生。曹操希望這個時候能夠修身養(yǎng)性,改變天命,雖然神龜和騰蛇都會死去,但人的生命并不是完全靠天的,有的時候要靠自己來改變,所以作者說:“盈縮之期,不但在天。養(yǎng)怡之福,可得永年。”4]從作者寫于前期、中期、后期的這三篇詩歌來看,作者始終關心的事情是天下,只不過前期是以天下為己任,中期是為了統(tǒng)一天下而存帝王之心,而后期是統(tǒng)一天下壯志難酬的蒼涼感慨。前期關心百姓,對百姓疾苦深感痛心,要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而到了中后期,作者的心中已經(jīng)沒有百姓的地位,平民百姓只不過是自己征服的對象,甚至不值得自己去關心。而對士人由前期的佩服、鄙視的復雜情感,到中期的為己所用的牽掛、感激,到后期的一字不提,也是把士人視作自己的囊中之物而已。對于君王,更是由前期的忠心耿耿與敬畏,到中期的迷茫和感恩,到后期的視為無物,君王已經(jīng)對自己毫無意義了。而作者隨著年齡的增大對時間的敏感度卻在逐漸增強。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