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時期宋與高句麗王氏的書畫交流

公元960年北宋的建立，結束了五代十國之間的糾紛，促進了經濟和文化的發展。書畫藝術此時也得到發展,宋朝皇室貴族對書畫的酷愛,文人士大夫喜好欣賞和收藏書畫,加之手工業和商業的興盛,市民階層的興起,都對宋朝書畫的發展起著促進作用。宋代帝王多喜好和提倡書畫,如仁宗、徽宗、高宗都熱心繪事。仁宗還用圖繪來教育鑒誡臣僚。皇祐元年(1049),仁宗命待詔高克明等畫三朝盛德之事,凡一百事,名為《三朝訓鑒圖》,并鏤版頒賜大臣宗室(1537)。徽宗曾自稱:“朕萬余暇,別無他好,惟好畫耳。”(1)建國之初,宋朝廷就仿效南唐、西蜀,在宮內設立翰林圖畫院,并建立了薦舉、考試、授職、升遷、賞賜等一系列制度。宋朝的宮廷畫師也被納入國家政府機構,成為“士”的一個特殊組成部分。徽宗崇寧三年(1104),立書學、畫學,隸屬國子監,置博士,設館招生。鄧椿《畫繼》記載:“(徽宗)益興畫學,教育畫工,如進士科,下題取士,復立博士,考其藝能。”(4)從而把繪畫并入到科舉制度和學校制度之內。民間畫家可以通過考核進入書學、畫學,經過嚴格的專業訓練后,成為真正的宮廷畫家。畫學的出現帶動了整個社會的學畫風氣,考畫學成為出仕的途徑之一。畫學培養了許多優秀畫家,如韓若拙、許道寧、李希成、李唐、蘇漢臣等人。徽宗宣和年間,更是一時名家齊聚宮廷。宋代的書畫水平在繼承前代成果的基礎上,取得了輝煌的成就。早在宋開國第三年,即宋太祖建隆三年(962),高麗即遣使赴宋朝貢,宋與高麗建立了正式的外交關系。由于受到中國北方民族政權遼、金的制約,北宋與高麗關系呈現出時親時疏、時斷時續的時代特色。總的說來,兩國的關系是和平友好的。南宋建炎三年(1129),高麗遣使入金進奉誓表。高麗向金稱臣后,一直保持著穩定的睦鄰關系。南宋政府擔心高麗在宋、金之間陰持兩端,懷疑高麗使者為金探聽宋虛實,因此多次謝絕高麗遣使來貢。宋、高麗雙方互不信任的心理越來越嚴重。孝宗隆興二年(1164),宋、高麗雙方的官方外交往來正式斷絕。因此宋與高麗的官方書畫交流主要發生在北宋,尤其是在北宋神宗、哲宗、徽宗三朝。高麗國向來深受中原文化的浸染,其國人“崇尚儒術、樂慕華風”(22)。高麗的書畫水平也是相當高的。北宋繪畫評論家郭若虛即指出:“高麗國敦尚文雅,漸染華風。至于伎巧之精,他國罕比,固有丹青之妙。”不少宋朝文人收藏有高麗畫作,如“錢忠懿家有著色山水四卷,長安臨潼李虞曹家有《本國八老圖》二卷,及曾于楊褒虞曹家見細布上畫《行道天王》,皆有風格”(157)。高麗亦設有圖畫院以培養畫家。《高麗史》記載:“(高麗)明宗八年(1178)更定官制:……上大府、小府、陳設司、綾羅店、圖畫院并屬焉。”(109)高麗善畫名家不少,如李存夫、李佺、鄭得恭、金君綏、丁鴻進,李巖等人,高麗畫家成就最高者為李寧,他曾隨使入宋學習書畫,徽宗對李寧所畫的《高麗禮成江圖》給予了高度評價。可見,高麗國的書畫水平確實達到很高的成就,而這又與高麗不斷從宋朝學習書畫技藝是分不開的。宋與高麗的書畫交流主要發生于兩國朝廷的交往中。首先是在宋、高麗兩國的貢賜活動中,主要表現為:宋朝賜畫,派遣畫工赴高麗傳藝;高麗上表求派畫工,并派畫工來宋學習。在頻繁的官方使節往來中,書法畫作成為高麗請求賞賜和宋朝回賜的高檔禮品。如神宗曾將著名山水畫家郭熙的畫作贈予高麗。史載:“(郭熙)又作《秋景煙嵐》二,賜高麗。”徽宗時,兩國的書畫交流更密切。徽宗雖治國無方,卻能畫善書。徽宗作畫尤工花鳥,神形俱妙。其書法學唐薛曜而變其體,獨創別具一格的“瘦金體”。徽宗曾將許多書畫作品送給高麗睿宗。高麗學者李仁老《破閑集》中指出:“蓋睿王以神圣至德,事大宋無違禮,顯孝皇帝優加褒賞,別賜法書、名畫、珍奇異物不可勝記。”政和七年(1117),金端等高麗賓貢進士學成歸國時,帶回徽宗的親制詔書和親筆書畫。睿宗還特命建“天章閣”,以收藏徽宗的親制詔書和書畫作品。《高麗史》卷十四記載:“帝初親策試適等于集英殿,賜適等四人上舍及第,特授適華貫。及還,帝賜御制親札。……(睿宗)命置天章閣,藏宋帝所賜親制詔書及御筆書畫。”(296)重和元年(1118年,睿宗十三年),高麗安和寺建成,派遣使者來宋求妙筆書寫匾額。徽宗親為題匾“能仁之殿”,又命太師蔡京書寺門額“靖國安和之寺”(299)。宣和四年(1122),高麗睿宗王俁曾求醫于宋朝,并奏請“愿得能書者至國中”。次年,書法絕佳的奉議郎徐兢隨使者前往高麗,歸國后徐兢還根據在高麗的所見所聞撰寫了《宣和奉使高麗圖經》。神宗熙寧七年(1074),高麗國遣使金良鑒入貢,“表求醫、藥、畫、塑四工,以教國人。詔羅拯于四色人內募愿行者”(2463)。徽宗時,高麗又遣使來宋乞求畫師。如韓若拙“宣和末,應募使高麗寫國王真,會用兵,不果行”(88)。韓若拙曾應募前往高麗,因金兵南侵戰亂不能成行。高麗還派畫家來宋交流畫藝。在入宋使團中常有相當數量的畫工,正如徽宗所言:“比來高麗畫工隨使至者多矣。”(189)這些高麗畫工主要是來宋朝交流畫藝。高麗畫工還將宋朝的山水美景繪為圖畫帶回高麗。蘇軾指出:“時高麗使在都下,每至勝景,輒圖畫以歸。”熙寧九年,高麗使“崔思訓入貢,因將帶畫工數人,奏請摹相國寺壁畫歸國。詔許之,于是盡模之持歸,其模畫人頗有精于工法者”(156)。他們歸國后,將臨摹的壁畫重繪在高麗興王寺。高麗“國人得以瞻仰,上感其恩,故至今寶惜也”(59)。1124年(宣和六年,仁宗二年),高麗畫家李寧隨高麗使者李資德入宋,“仁宗朝(1122—1146),隨樞密使李資德入宋,徽宗命翰林待詔王可訓、陳德之、田宗仁、趙守宗等從寧學畫,且敕寧畫本國《禮成江圖》”,徽宗贊嘆“寧為妙手”,對李寧高超的繪畫水平表示肯定(190)。在高麗進貢的物品中,用于書畫材料的紙、墨亦為常見之物。熙寧七年,高麗使金良鑒入貢的物品中即有高麗紙、墨。神宗元豐三年,高麗文宗王徽遣使入貢,貢物中有“大紙兩千幅、墨四百挺”(204)。神宗元豐六年,錢勰出使高麗,高麗君臣贈送他的禮物中亦有高麗墨條,他將高麗墨送給黃庭堅、韓駒等人。高麗墨是用老松煙和麋鹿膠制成,在宋人眼中并非上等,“高麗墨若獨使,如研土炭耳”。但以高麗墨為材料可重新調制出絕佳墨品。如宋文人兼墨工蘇澥(字浩然)就改造過高麗墨,蘇軾《書王君佐所蓄墨》記載:“君佐所蓄新羅墨,其黑而不光,當以潘墨和之,乃為佳絕。今時士大夫多貴蘇浩然墨,浩然墨本用高麗煤,雜遠煙作之。”經過改造之后的絕佳墨條,也深得高麗人喜愛。“神廟朝,高麗人入貢,奏乞浩然墨;詔取其家,浩然止以十笏進呈”。高麗紙也是高麗的特產之一。陳槱在《負暄野錄》卷下指出:“高麗紙,類蜀中冷金,縝實而瑩。”宋人詩作中對高麗紙多有贊美。韓駒《謝錢珣仲惠高麗墨》詩曰:“王卿贈我三韓紙,白若截肪光照幾。”楊萬里《題曾無己所藏高麗疋紙蔡君謨歐公筆跡》:“三韓玉葉展明蠲,諸老銀鉤卷碧鮮。”因為高麗紙質量較優,蔡襄、歐陽修等書法大家都使用過高麗紙。宋人也用其為畫紙,“高麗紙上畫翎毛梅花亦佳。”高麗紙也被用作裝裱書法畫作的贉卷。宋周密《志雅堂雜鈔》也有記載:“贉卷,皆高麗紙。”可見,高麗紙進入宋朝后,深得宋朝文人士大夫的喜愛,被用于多種用途。赴宋的高麗使者在兩國書畫交流中扮演著重要角色。熙寧七年,高麗使者金良鑒入貢,奉命“訪求中國圖畫,銳意購求,稍精者十無一二,然猶費三百余緡”(156)。宋朝畫市極其興盛,為高麗使者搜購圖畫提供了便利。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載:北宋都城汴京“以東街北曰潘樓酒店,其下每日自五更市合,買賣衣物書畫珍玩犀玉”。高麗使者還常帶有輕巧的高麗折疊扇,當作禮物贈送給宋君臣。郭若虛指出:“彼使人每至中國,或用折疊扇為私覿物,其扇用鴉青紙為之。上畫本國豪貴,雜以婦人鞍馬,或臨水為金砂灘,暨蓮荷、花木、水禽之類,點綴精巧;又以銀泥為云氣月色之狀,極可愛。”(157)高麗折疊扇繪有圖畫,高麗的書畫作品就以扇畫的形式進入了宋朝。宋使者到高麗也常常收到高麗折疊扇,并帶回國內。元豐七年,錢勰出使高麗,也曾帶回高麗扇分贈同僚。鄧椿《畫繼》亦有記載:高麗折疊扇“所畫多作士女乘車、跨馬、踏青、拾翠之狀,又以金銀屑飾地面。及作云漢星月人物,粗有形似”(126)。詩人黃庭堅曾賦詩描述過高麗折疊扇圖畫,詩曰:“海外人煙來眼界,全勝博物注魚蟲。”來宋求學的高麗學生因長期駐留在宋朝學習,有機會接觸并學習到北宋的書畫技藝。宋、高麗兩國建立外交關系后,高麗就不斷派學生來宋朝學習,見諸史籍者宋初即有康戩、金行成、王彬、崔罕、金成績、康撫民等人。徽宗即位后,積極開展對高麗的外交,政和五年(1115),高麗派遣學生金端、甄惟底、趙奭、康就正、權適等五人赴宋入國子監求學。政和七年,金端等人參加了由徽宗在集英殿主持的殿試,徽宗賜金端等四人“上舍及第”,并授予官職,隨高麗使李資諒回國。崇寧三年(1104),宋朝廷設立了書學、畫學,隸屬國子監。在國子監求學一年有余的金端等人應該對書學、畫學的教育活動有所了解,甚至參與書畫學習。在地方學校也有高麗學子就讀。史載:“大觀、政和之間,天下大治,四夷向風,廣州、泉南請建番學。高麗亦遣士就上庠。”宋代宮廷繪畫的興盛、文人畫思潮的形成、民間畫家的活躍等情況,長期留居在宋的高麗學生應有所了解。如前所述,徽宗就曾將一些書畫作品通過回國的高麗學生送給高麗睿宗。可見,這些在宋代就讀的高麗學生是有機會接觸到宋代書畫藝術的。他們學成歸國后,將對北宋書畫藝術的認識帶回高麗,也會對高麗的書畫發展產生一定影響。另外,宋、高麗之間的書籍交流過程中,高麗常遣使者來宋求賜書籍。宋帝先后把重要典籍如《文苑英華》《冊府元龜》以及其他子史、陰陽、地理、日歷等書賜予高麗,讓高麗使者帶回。宋朝廷還開放書籍市場,讓高麗使者自由購書。宋朝的書畫著述很多,如北宋就有劉道醇《五代名畫補遺》和《圣朝名畫評》、朱長文《書斷》和《墨池編》、郭若虛《圖畫見聞志》等。可以想見,一些書畫著述隨著宋帝的賜予或高麗使者的購書活動流入了高麗。高麗使者也將高麗書籍獻給宋帝,王應麟記載:“元祐七年五月十九日,秘省言:‘高麗獻書多異本,館閣所無。’”宋帝也曾主動向高麗索要其所藏書籍。元祐六年(1091),“(高麗使)李資義還自宋,奏云:‘帝(指宋哲宗)聞我國書籍多有好本,命館伴書所求書目錄授之,乃曰:雖有卷第不足者,亦須傳寫附來’”(221)。宋與高麗之間的典籍交流十分頻繁,一些書畫著述得以在兩國間交流。綜上所述,書畫交流是宋、高麗交流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在頻繁的官方使節往來中,書畫成為高麗請求賞賜和宋朝回賜的高檔禮物,增進了宋、高麗兩國的友好關系。書畫作品作為宋文化傳遞的使者,其功勞是不可磨滅的。在宋、高麗兩國官方的貢賜活動中,加之高麗使者、學生的努力,兩國的書畫交流十分頻繁。主要表現為高麗向宋學習,如請求派畫師赴高麗傳藝,派畫工來宋交流。通過不斷的交流,宋代繪畫深刻影響到高麗畫風。如高麗仁宗時“宋商獻圖畫,仁宗以為中華奇品,悅之,召寧夸示。寧曰:‘是臣筆也。’仁宗不信,寧取圖拆妝背,果有姓名”(190)。仁宗以為宋商所獻畫為宋人所作,其實是高麗畫家李寧所作。可見,通過不斷的交流,高麗積極吸取宋朝的書畫技藝,使本國的書畫水平得以提高。另一方面,宋朝的書畫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