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莊與近代中國東北的通商口岸

1856年，英國和法國開始了第二次鴉片戰爭，旨在開放整個中國市場，并將《天津條約》和《北京條約》的不平等條款賦予清政府。他們獲得了一些新的特權，增加了牛莊和其他普通商人的港口。這里的牛莊,是中外條約上第一次正式提到的中國東北通商口岸。列強為何對牛莊寄以如此的注意力呢?首先是因為東北物產豐盈市場廣闊。東北的大豆、人參、皮張、藥材盛名于世,其中大豆的產量約占世界總產量的66%。同時,東北幅員廣闊,商業比較發達;其次,牛莊的地理位置比較優越,處于遼河入?？?是東北與內地最早的通商口岸,南北方商船來往頻繁,“牛莊口岸名聞中外”。列強認為,打開并占有牛莊口岸,便是打開了中國東北的理想大門。所以,在1861年4月2日,牛莊開埠以后,“由海外來的外國商人頗多”。是年夏,因河水暴漲,在下游又沖出一條新的入海口,其結果,不僅使牛莊遠離入海口,且“輪舟出入不便”。抱著掠奪目的而來的外國商人,見牛莊“前途悲觀,隨又相繼離去”。急于打開中國東北市場的英殖民主義者,指令其駐牛莊領事米都斯對遼河沿岸進行勘察,發現了地理位置優于牛莊的遼河新入海口營口。營口位于牛莊東南45公里,原為遼海淤積的一塊陸地形成的小漁村。遼河改道后,營口成為海運、河運、陸運日趨發達的商埠。這一變化,引起了殖民者的注意。米都斯照會清政府天津三口通商大臣稱:英國本擬在營口開埠,只因地圖上標為牛莊是離遼河河口最近的港口,所以,“很不經意地把營口錯當了牛莊”。現牛莊“停泊不便”,需改換營口。唯帝國主義之命是從的清政府對此沒有提出異議。于是,英國乃舍牛莊“而就營口設商埠”。1864年,英國遷領事館于營口。英國又以“條約文字不便改易”為由,強行將營口稱為牛莊。從此,營口便以牛莊的名字列入帝國主義掠奪的名冊。為了達到控制營口港,進而控制整個東北的目的,列強采取了一系列侵略措施:(一)控制東北政治主權。步英國后塵,法國、瑞典、荷蘭、挪威、美國、俄國等先后在營口設立領事館。他們劃館區為“租界”,稱“新市街”,同時,擁有“領事裁判”的特權,其他特權與“舉國通商大埠盡如”。(二)控制海關主權。隨著營口開埠,營口海關也相繼成立。營口海關一成立,便由赫德派來的親信所控制。海關主權的喪失,使營口海關出現了舉世罕見的現象:(甲)中國海關使用英文。營口海關規定:“船舶入港向海關提出貨物目錄時,買主必須用英文提出卸貨請求書”,輸出商品時,須“以英文和清文記載商品之重量、數量或其他明細”。(乙)低于值百抽五的稅則。兩次鴉片戰爭給中國所奠定的相當低的進出口貨稅值百抽五的稅則,在營口海關也沒能兌現。1858年中英修改稅則時,英國又把一些貨物的稅率降到了低得不能再低的程度,如棉花為2.17%、印度棉紗為2.85%、日本棉紗為2.81%。如此低的稅率,等于敞開了營口海關的大門。(丙)豆油的免稅制。雖然在《天津條約》之后的《通商章程善后條款》中規定了29種免稅商品,可是列強又用在華外國人“船用品”免稅的特權,將豆油釋為“船用品”,“雖多千數百斤皆以自用為名,不肯納稅”。(三)控制豆類轉運貿易。1858年中英《天津條約》規定:“外國商船不準在牛莊及罘芝等地載運豆類。”這是清政府限制外商控制豆類轉運貿易的一項保護性措施。列強對此十分不滿,先是利用赫德制定了《沿海貿易法》,取得了在一口納稅,即可進行沿海貿易的特權,從而控制了東北豆類的轉口貿易,使“經營牛莊和華南各埠沿海航運中國的帆船業,已摧毀殆盡”。(四)控制大豆加工業。東北的大豆加工業,早為列強所覬覦。1867年,英國怡和洋行“為和中國制造商進行競爭”,在營口建立了一座榨油廠。隨后,丹麥也在營口建立了榨油廠。東北的榨油業逐漸為列強所控制。上述措施,使營口港的大門進而也使東北的大門向西方列強徹底敞開。2當列強敲開了東北的大門以后,幾乎所有的資本主義國家都把魔爪伸到這里。到日俄戰爭前,整個東北處于西方列強的共同宰割下,列強通過他們所控制的營口港,對東北進行了瘋狂的掠奪。(一)瘋狂的殖民貿易以打開并占有東北市場為目的的西方列強,在營口開港后,首先以大量廉價的剩余商品占居東北市場。如1867年,通過營口港輸入東北的商品共3056海關兩,其中,外國商品共2254海關兩,國內商品僅為796海關兩。在輸入的外國商品中,開始主要是鴉片、棉織品、金屬制品以及煤油等,其中以鴉片占首位。隨著資本主義世界生產的迅速發展,在商品輸出的要求已經超過了鴉片毒物輸出要求的情況下,列強逐漸以棉織品來取代鴉片貿易,80年代以后,棉織品輸入量占了首位。如洋紗,1877年至1881年每年平均輸入932擔,1882年至1892年每年平均輸入963萬多擔,十年間增長了一萬倍。粗布和細綾布的輸入也大幅度增加。在棉織品輸入量不斷增加的同時,其他商品輸入量也不斷增加。如洋油1882年輸入量為9800多加倫,1891年就增加到499000多加倫。伴隨著傾銷剩余商品,列強對東北廉價原料的掠奪也是不遺余力的。豆類是列強掠奪的主要對象。在營口港的全部輸出額中,大豆、豆餅和豆油的輸出額終占60%以上,并逐年增加。如這三種豆類的輸出總額1864年為965512擔,到1894年增加為6469590擔,三十年間增加了六倍。80年代以后,柞蠶絲成了僅次于豆類的被掠奪的大宗。1880年前,通過營口港輸出的柞蠶絲未超過200擔,1880年猛增到1000多擔,以后逐年增加,每年平均高達五六千擔。列強對東北各種珍貴藥材的掠奪也是十分驚人的。1893年被掠奪走的鹿茸達1667對。1895年,掠走的人參價值達239000留(貨幣單位)。在列強的瘋狂掠奪下,營口港的輸出額不斷增加,1867年為2393000海關兩,到1894年增加為8532400多海關兩。這種不斷增加的輸出額,正是列強對東北廉價原料的掠奪不斷加劇的具體反映。(二)血腥的資本輸出甲午戰后,帝國主義各國利用營口港向東北輸出資本主要有以下幾種形式:(甲)銀行投資。銀行是帝國主義控制半殖民地國家金融和財政的一個重要工具。甲午戰后,列強紛紛在中國開設銀行,在東北主要是沙俄和日本兩國。1895年,沙俄取得“中俄四厘借款”權,成立了華俄道勝銀行,并在營口設立分行。沙俄的目的:一是通過這個金融政治混合機構,來控制中國東北的政治和金融;二是利用“中俄四厘借款”權,干涉中國海關行政,爭奪對中國海關的控制權。1900年,沙俄公開以武力把營口海關置于華俄道勝銀行的控制之下,代收海關稅款并大量發行紙幣,使“盧布成了滿洲占統治地位的通貨。”日本不滿沙俄對中國東北金融和財政的獨占,也積極在營口設立銀行。1900年,日本正金銀行在營口設立分行,發行正金鈔票。隨后,正隆、三井、三菱等財團也相繼在營口設立銀行。這些銀行,對東北的“經濟侵略具有巨大的魔力”。(乙)鐵路投資。鐵路投資是帝國主義向中國輸出“過剩資本”,借此掠奪和奴役中國人民的一種重要方式。甲午戰后,沙俄雖然利用道勝銀行在營口港取得了一些地位,但其力量遠不能與其他列強競爭。如1897年出入營口港的俄國商船僅為713噸,占進出港商船總噸位的五百分之一。11為改變這一狀況,沙俄積極謀取對中國東北鐵路的借款權和筑路權。1898年,沙俄攫取了中東鐵路的筑路權。在修筑這條鐵路的過程中,營口和大石橋之間“作為必要物資輸入的便利點被選中”。1899年,正式建成了營石鐵路,實現了“大石橋連接營口港和旅順港之間的鐵路聯系”。居營口港勢力最大的英國,一方面感到單憑河運滿足不了掠奪的需要,另一方面為了阻止沙俄南下,維護自已的既得利益,于1898年6月,同清政府簽定了“山海關——營口鐵路借款合同”。1900年,這條鐵路建成后,完全被英國所控制。上述兩條鐵路的建成,溝通了營口港同關內以及同東北內地的聯系,為列強深入腹地進行掠奪帶來了方便。此外,列強還進行了商業、工業和礦業投資等。資本輸出的結果,使列強對東北的控制和掠奪,“有了更堅實的基礎?！辟Y本輸出并沒有完全取代帝國主義的商品輸出,相反,銀行的設立,鐵路的鋪設,為列強的商品輸出創造了條件,競爭更加激烈。甲午戰后,在向營口港輸出商品的過程中,美國的勢力發展較快。戰前,東北一直是英國棉織品的重要市場之一,戰后逐漸被美國所排斥。如輸入東北的粗布,1895年,英國為24940匹,美國為136910匹,1901年英國為3210匹,美國為98001匹;細綾布,1895年,英國為1720匹,美國為4426匹,1901年,英國為10100匹,美國為30300匹。美國以雄厚的實力,在營口港取得了優勢。甲午戰爭期間,日本曾占據了遼東和營口港,只因沙俄半路打劫,被迫將含在嘴里的肥肉吐了出來。為了補回這一損失,它首先用壟斷營口港直接出口貿易的手段來加強在東北的地位。1899年,營口港輸往日本的貨物價值達8091000海關兩,占該港全部輸出額的35%12。其次,日本還成立了遼河航運公司,控制遼河運輸;同時,還拼命把大量的棉織品“塞進滿州”,“以求得自身的發展”。在列強的爭奪下,到日俄戰爭前,營口港成為全國第五大港。列強稱這一時期為營口港的繁榮時期。13營口港的這種“繁榮”,正是帝國主義對東北掠奪最瘋狂的反映。日俄戰后,日本先是采取了搞垮營口港的措施:首先,實行“大連集吸主義”。1906年,日本開放大連港,第二年又宣布大連港為“自由免稅港”,吸引營口港海運貨物;同時,實行南滿鐵路運送日貨免稅的政策,吸引陸路貨物和遼河水運貨物。其次,窒息遼河。日本在通往營口的遼河上修了一座橋拱很低的鐵橋,使來往船只必須停下來,卸下其桅桿索具,極為不便,迫使人們放棄這條水路。隨后,日本又利用其遼河航運公司的帆船包攬了所剩無幾的遼河水運貨物。日本為什么要搞垮營口港呢?一是要徹底排擠其他列強在南滿的勢力,獨占東北。日俄戰后,日本雖然在東北占了絕對的優勢,但英、美在南滿,特別是在營口港還有一定勢力。美國利用日俄撕殺的機會,把大量資本輸進了東北。英國的勢力雖不及日本,但仍還有一定實力。如1915年,在營口港的118名外國人中,有71名是英國人。14日本要實現獨占東北的“滿蒙計劃”,這不能不是一種障礙。阻塞了營口港這個通道,就阻止了歐美資本進入東北,削弱了他們的勢力;二是扼殺中國民族工商業,切斷東北與內地的經濟聯系,達到“使滿蒙脫離中國本土之目的”。15甲午戰后,中國民族資本在東北有了一定的發展,許多內地商人到東北投資辦廠,營口著名的東盛和五聯號就是廣東商人葉氏興辦的。營口豆餅成為南方作物的主要肥料,1911年,營口的各種油坊達85家。16因此,東北與內地聯系日益密切。日本欲占東北為殖民地,必須切斷東北與內地的聯系。搞垮營口港就截斷了這個聯系的紐帶。日本的破壞措施,使營口港衰落下去,首先是貿易額減少。1909年營口的貿易額為5500萬海關兩,到1918年下降為3000萬海關兩,十年間下降了一半。而日本控制下的大連港,同時期由3000萬海關兩上升到16000萬海關兩。17其次是民族工商業受到很大打擊。1907年,東盛和五聯號被日本排濟倒閉,同時拖倒數十家商號,引起了全國金融業的一陣騷亂。營口的油坊到1918年僅剩10家。同期日本在大連開辦的榨油廠增加了10多家。營口港的衰落,對日本帝國主義實現其“大陸政策”有很重要的作用。這就是:營口港與內地的聯系大為減少,東北與內地聯系的主要渠道轉向被日本嚴格控制的大連港,其他國家在東北的勢力削弱了,日本獨占的局面基本形成。“九·一八”事變后,日本在不斷加強控制大連、安東等東北主要港口的同時,對營口港一反常態,也采取了一系列控制措施:1.建立殖民統治機構。為了完全控制營口港,1933年7月,日本成立了營口航政局,以取代英國控制的舊航政局。接著,又將營口海關改成大連海關的分關,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2.占有碼頭和倉庫。“九·一八”后,日本以偽“滿州國”的名義控制了屬于中國民族資本家的所有碼頭和庫場,并且還新修了兩座煤鐵專用碼頭。英國雖然名義上還控制著幾座碼頭和庫場,由于日本的限制日趨荒廢。3.控制船舶和航線?！熬拧ひ话恕焙?日本馬上宣布限制出入營口港的船舶只數和噸位。接著,又下令,凡是中國船只必須加入偽“滿州國”籍,不加入者及不掛偽國旗的船只不準入港,并將營口港的六家中國民族資本家的輪船公司的船只強行占有。從而完全控制了出入營口港的船舶和通向各港的航線。日本控制營口港以后,主要用來運送撫順煤和鞍山的鋼鐵等戰略物資。1932年,修建了兩座煤鐵專用碼頭。據不完全統計,從1931至1937年,日本從這里共搞走煤炭3515484噸、生鐵78萬多噸。181937年以后的具體統計尚未見到,但從散載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