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內藏庫的財政性質

宋代內藏文獻包括周官內政的歷史淵源和宋代的創新。作為“天子私財”的宋代內藏庫,從設立名義到實際運作都突顯出外朝化特征,為我們了解宋代財政狀況提供了特殊的視角。宋代內藏庫管理的隱蔽性,儲藏錢物數量之大,借貸給三司或戶部,支付軍費及救恤災禍,以及掌控金銀坑冶,都透露出宋代內藏庫實現財權集中、干預國家財政運行、兼顧諸多金融職能等財政面相。但值得注意的是,宋人有關內藏庫的記載相互抵觸,今人視域里宋代內藏庫的財政性質并不清晰,宋代內藏庫兼有內外財政的特征,當是解讀宋代國家財權交換的關鍵。本文即期望在前代學者研究的基礎上,通過對宋代內藏庫來歷及其財政性質的研究,洞悉宋代皇權視域下公私財權交換的路徑。所論不當之處,敬請專家指正。一內藏庫藏種的布局關于宋代內藏庫,馬端臨《文獻通考》云:“自《周官·六典》有太府,又有王府、內府,且有‘惟王不會’之說,后之為國者因之。兩漢財賦曰大農者,國家之帑藏也,曰少府、曰水衡者,人主之私蓄也。唐既有轉運、度支,而復有瓊林、大盈;宋既有戶部、三司,而復有封樁、內藏。”由上文可見,北宋內藏庫的設立過程基本已很清晰,只是內藏庫與左藏庫的關系仍需深究。傳統文獻記載中都提到,宋代內藏庫雖為天子私財,卻借貸給三司金銀彌補左藏之不足,從而實現財政集權。實際上,北宋內藏與左藏并非絕對的內外財庫性質。北宋內藏庫雖然由左藏北庫改名,但左藏北庫當為太平興國二年左藏拆分的二庫之一就庫藏位置而言,北宋內藏諸庫與左藏庫位置相近,既同出一端又較為獨立。大中祥符八年,榮王元儼宮著火,連燒宮城內外二千余房舍。從真宗朝歷任直秘閣、知制誥、翰林學士、樞密副使等職的錢惟演《逢辰錄》記載來看,左藏庫、內藏庫都在內諸司區域此外,我們還需明晰的是,宋廷南渡之后,內藏諸庫發生了變化。據李心傳記載:“高宗渡江,但有內藏及激賞二庫。”總的來說,宋代內藏諸庫的前身大致都與周官內府的性質相關,主要體現在內藏諸庫的位置及其設立過程中。隨著宋廷南渡,內藏庫藏種類發生了變化,內藏與左藏關系越來越模糊和復雜。通過對宋代內藏諸庫來歷的考論,至少我們可以洞悉其政治地位及其時代特征,這將為我們了解宋代內藏財政的性質提供彌足的線索。二“兩庫”不同《文獻通考》載:“《周官·六典》有太府,又有王府、內府,且有‘惟王不會’之說,后之為國者因之。兩漢財賦曰大農者,國家之帑藏也,曰少府、曰水衡者,人主之私蓄也。唐既有轉運、度支,而復有瓊林、大盈;宋既有戶部、三司,而復有封樁、內藏。于是天下之財,其歸于上者,復有公私。恭儉賢主,常捐內帑以濟軍國之用,故民裕而其祚昌;淫侈僻王,至糜外府以供耳目之娛,故財匱而其民怨。”宋代內藏庫無疑沿襲前代,但其內外財政性質與前代略有不同。按宋太祖將左藏羨余封樁于講武殿后用以收復幽薊之地,這與周官“式貢之余財,以共玩好之用”有所不同。宋太宗改左藏北庫為內藏庫之后,講武殿后的封樁庫也隸于內藏庫,內藏形制基本完成,入藏錢物也不再僅依靠左藏羨余,“揀納諸州上供物,具月帳于內東門進入,外庭不得預其事”按宋太宗時命諸州上供物由內東門進入報帳,內藏庫當由內臣主管,外朝錢物調入內廷經由內東門,內藏庫突顯出天子私財性質已很明晰在宋代士大夫看來,宋代內藏與左藏的關系無非就是國家內外財政的關系,這從朝臣們回顧周官內府的字里行間都能看出。南宋士大夫韓元吉曾云:“古者關市之賦,以待膳服幣,余之賦以待賜予;式貢之余,以共玩好,蓋各有名色,隨其多寡而為之用。今內藏庫出納,外臣不得預聞,故膳服之費,賜予之費,玩好之費,惟上之旨?！粢詾榇瞬划斒雇馔嬚?蓋誤認周禮也。周禮惟王后之服,王之裘,王后之酒,王后及世子之膳,則不會,其余則太宰未嘗不受其會,而有均式。”不管怎么說,宋代內藏庫的財政性質必然體現著天子私財與國家財政兩方面,財政意義也從內廷天子消費轉向外朝國家財政補給。實際上,宋代內藏庫的財政職能遠不止此,它還是國家金融機構,體現著財政集權,甚至對通貨膨脹及物價波動都產生一定的影響,其財政意義可謂十分重要。三內藏庫藏庫的運作形態凸顯私權特征宋代內藏庫在宋代財政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既沿襲了前代天子私庫的特征,又在國家財政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借貸給三司錢物支配國家運行,從而實現集中財權;撥付軍費及賑災,體現天子圣德;控制坑冶鑄錢,主管國家金融,等等。宋代內藏庫這些外朝的財政形象堪稱趙宋王朝祖宗家法的正面典范,但內藏庫日益穩定及龐大的收入年額也造成中央財政給地方財政的壓力,遂使得趙宋王朝財政危機由上及下。但論者多是專注內藏庫的職能、財政集權及其對國家財政的影響,深入分析內藏庫的財政角色及其公私財權運作模式的成果相對較少。宋代內藏庫的財政性質一如前文論及,與其說突顯的是公私兩種財政角色,倒不如說是一種財權轉移或歸屬的表象。有學者曾指出,中國古代皇室財政是君主專制的產物,也是以皇權追求財權的重要手段,歷代皇室財政的變遷突出體現了皇權這一最大化私權的無約束擴張。宋代內藏庫庫藏管理上突顯私權特征,多用內臣管理,三司或戶部不得預聞。司馬光曾指出:“內藏庫專以內臣掌之,不領于三司,其出納之多少,積蓄之虛實,簿書之是非,有司莫得而知也?！彼未鷥炔貛煸O立伊始,便被賦予國家財政角色,“軍旅饑饉當預為之備,不可臨事厚斂于民”,宋代天子也正是借助為國解憂的財政支援來換取圣德?！败娐谩?、“饑饉”都是傳統帝國社會難以預料的國家事件,尤其在軍事力量薄弱的宋代,內憂外患一直困擾著宋朝政府,財政窘迫時有發生,三司在面對突如其來的財政危機時難免受到重創,封樁專項基金應對這些危機顯然合乎時宜。然而,封樁錢物的主管權放在內廷既有即時性又有必然性。宋太宗設立內藏時已表明“蓋慮司計之臣不能節約”,更為重要的是天子私財的內藏性質對于內藏收入的穩定大有益處。北宋初年,“詔賜三司以顯示德澤”至此可見,宋代內藏庫是在天子私權下保證錢物入樁,皇帝借貸給三司或戶部來賺取圣德美譽,隱性干預國家財權。至于用于高額軍費的花銷及災禍救恤支出,同樣可理解成為民分憂,抑制“量出制入”的財政隱患。與其說是天子私財充當了國家財政的后備庫,倒不如說內藏庫的運作形態突顯天子私權轉化為國家公權的隱性政治交換模式。我們還須注意的是,宋代士大夫指斥內藏庫管理的隱蔽性,但對其庫藏性質卻漠不關心,這也恰恰是宋代內藏庫公私矛盾的體現。宋代內藏庫作為天子私財的歷史性質,斷不是士大夫們對周官內府的斷章取義能夠遮蔽,抽身于左藏北庫的內藏庫在皇權支撐下逐步擴大收入額,又只靠內臣管理,必然會受到朝臣們置疑。更為使人擔憂的是內藏收入不足時對公財的侵蝕,這在南宋時已成為無可遮蔽的事實。宋代內藏庫的設置及其折射出的公私財權運作模式,直觀地為我們勾勒出宋代皇帝借助財庫雙重性質實現控制國家財權的隱蔽性,從而為我們了解中國帝國時代財政運作的某些面相提供了案例。此外,宋代內藏庫管理機制的變遷也突顯出皇權與財政之間的互動,這種運作機制折射出宋代皇帝依托內藏庫提升皇權的大致脈絡,筆者已有研究,此不贅述。宋代內藏庫的私財性質北宋內藏諸庫主要設置在宮城內,以宋太宗太平興國三年左藏北庫更名的內藏庫為主,轄屬宋太祖于講武殿后設立的封樁庫及崇文院區域內的內藏西庫。由于內藏諸庫的設立時間不同,諸多宋人文獻記載都有出入,以至后學者多將庫房從屬關系混淆。北宋內藏諸庫所在位置突顯出內府特征,除了崇文院內新衣庫轉型的內藏西庫之外,內藏庫及景福內庫都在內諸司區域,錢物調撥一如其它內庫經過內東門,天子私財的性質十分明顯。然而,南宋內藏諸庫的私財性質與其位置無關,內藏從屬諸庫藏管理上的外朝化并沒有抹煞其內外雙重財政職能。宋代內藏庫這種介乎公私雙重財政性質的國庫,在宋人看來只是與左藏內外有別的國庫,在宋代皇帝看來卻是實現掌控國家公權力的載體。宋代內藏庫以“軍旅、饑饉之備”為設立名義,突顯外朝財庫特征,但由內臣管理,天子私財性質盡顯。內藏管理及收入方式由天子私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