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新望：開征“資源租” 宜早不宜遲訪樊綱教授 在樊綱先生看來，中國經濟出現那么多的問題，諸如外貿順差過大、投資過熱、環境污染嚴重、行業收入差距拉大等等，一個重要的原因在于資源價格過低，資源產權沒有得到有效實現。對此，他提出征收“資源租”的政策思路。 外貿順差為什么那么大？出口利潤為什么那么高中國改革：據我所知，你一直在關心我國資源體制和資源價格的改革問題。但最近你提出資源體制改革的角度似乎很特別。我注意到，你是從“內部與外部的不平衡”來論述這個問題的。這里的邏輯關系究竟是怎樣的？ 樊綱：近年來，外貿順差過大，貿易磨擦加劇，外匯儲備增多，我國經濟呈現出某種外部失衡的趨勢。在出現外部失衡的同時，我國

2、經濟又存在著嚴重的內部失衡，主要表現為國民儲蓄偏高，國內居民消費比率偏低（2006年只占GDP的42%左右）。為什么會同時出現國民儲蓄盈余過大而國內居民消費比率偏低的情況？或者再進一步地問：如此大的國民儲蓄余額（2006年高達GDP的7%）出自哪里呢？深入分析可以看到，近年來儲蓄盈余的擴大主要是企業和政府的可支配收入過大和儲蓄的增長。無疑，企業收入占GDP比重的提高，主要是由于企業利潤增長，但要注意的是，在最近幾年的企業利潤增長額中，近80%來源于國有資源性企業。在國際比較中我們發現，我國資源價格偏低導致了我們的產業利潤率相對偏高，這也是我國近幾年貿易順差大增、出口利潤較高的重要原因。 中國改

3、革：把外貿順差增大與國內的資源價格過低聯系起來，這是一個非常新穎的解釋。我在你的其它文章中看到，你的這個觀點有大量數據支持和更詳盡的論證過程。 樊綱：在這里我只舉幾個簡單的數據予以說明。中國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儲蓄率這些年基本穩定在2528%之間，并沒有進一步提高，所以很難說儲蓄盈余的擴大是由于居民儲蓄增長造成的。在近年的國民儲蓄中，居民儲蓄比重已從1992年的52.3%降到2003年的42.2%，2005年進一步下降到39%；而企業所占的比重則從1992年的33%，上升到2005年的38%左右；政府的比重則從1992年的14.6%，上升到當前的23%左右。在國際比較當中我們可以看到，我們的企業儲

4、蓄在GDP中所占的比重是特別高的。 企業儲蓄高，當然是由于企業利潤增加。目前各行業的利潤占GDP的比重，已達GDP的10%以上。這當然是改革開放與企業發展導致效益提高的結果，是好事。但是在這個問題上，我們要認識到，第一，在我們目前的體制下，國有企業利潤是不上繳，不分紅的，既不能形成政府財政的消費基金(財政收入)，也不能成為居民的消費基金(居民可支配收入)，結果也是儲蓄不斷上升，而消費比重下降(我們這里不主要分析這個問題)。第二，資源價格過低，我們的出口產品比別的國家的新產品在資源成本上有特殊的優勢，事實上會導致企業利潤中存在“虛高”的成分。 中國改革：你的意思是說，資源價格低，出口成本低，出口

5、競爭力虛高，引致貿易順差擴大；另外，中國企業利潤率虛高，引致大量外資涌入，又進一步加劇了國際收支的不平衡。 樊綱：對。這些現象的背后是資源價格的嚴重扭曲和偏低。資源定價體系長期扭曲，一方面導致資源性企業利潤較高；另一方面又因資源價格偏低導致其他行業的企業利潤相對偏高。企業收入占國民收入的比重較高，企業儲蓄增長，從而拉高了總儲蓄率。 環境污染為什么那么嚴重？部門收入差距為什么那么大中國改革：那么資源價格的扭曲是如何形成的？ 樊綱：由于資源開采權是免費的，資源開采的收益不繳稅，政府就要干預資源價格，以防止下游企業為資源開采企業支付太多的“稅賦”，防止資源開采企業獲得過高的利潤。這樣，資源系統的價格

6、信號全部失真了，供求關系也不再對資源配置起作用。 中國改革：價格不能對稀缺資源的配置起到基礎性作用，這就背離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基本要求。 樊綱：其實，資源價格不合理還導致了另外一個問題：資源效率低下，環境污染嚴重。這是當前我國經濟發展中又一個重要而緊迫的問題。在資源價格長期偏低的情況下，整個經濟的資源利用效率難以提高。開發企業在資源開采上也不會珍惜資源，不會把一切可開采的資源都開采出來，不會去盡可能地減少損失和浪費。這種把全民所有的資源免費交給企業開采的制度，又決定了只能把它們交給國有企業開采，使民營企業不能自由進入（即便進入也會出許多問題，如煤炭行業中小煤窯出現的問題）。而民營企業無法自由

7、進入，資源開采業的市場競爭便難以展開，從而進一步妨礙了資源利用效率的整體提高。 中國改革：所以，我的看法，讓市場來配置資源，才有可能建成一個資源節約型社會。資源價格失真，資源使用成本過低，使得資源利用率低下，環境污染嚴重，循環經濟難以真正實現，科學發展觀也難以落實。 樊綱：正是這樣。 中國改革：資源價格過低，還有一個嚴重的后果。國有壟斷的資源產業部門可支配利潤遠遠高于社會平均利潤，資源性企業收入增長速度過快，職工福利待遇過高，與全社會收入分配差距拉大，造成資源產業與其他產業之間的苦樂不均。這一問題已經引起全社會及各個行業的關注，成為當前我國分配不公、社會不和諧的一個重要表現。 樊綱：問題還不僅

8、僅在此。我們一些資源性企業已經在國外上市。石油剛剛開始漲價的時候，資源溢價的收入都變成了企業利潤，于是中石油、中石化這些境外上市公司被外國人買了股票，有了很大的增值，巴菲特買了中石油若干股權，一夜之間卷走23億港幣。 從國際上看，所有國家，因為石油漲價都是國家先富，而我們現在所有溢價收入都成了公司的利潤，跟其他企業一樣，繳33的所得稅（新稅法之后更低了，只收25%），其余所有收益歸自己。原來國有企業是全額利潤上繳制度，所以這些問題不是問題，后來進行資本市場改革，可以上市了，可以投資多元化了，海外股東都進來了，這就成了大問題。 中國改革：事情這么嚴重，你看怎么辦？ 樊綱：當前應抓緊研究的問題是：

9、要不要對資源性產業征收“資源租”。在經濟學看來，由土地和土地下面的資源稟賦（以及地表上面的無線電頻譜一類的資源）所產生的收入，都屬于“租”的范疇，雖然它們不是每年逐步實現，而是一次性實現的價值。現實中，它們可以表現為由國家收取的“資源開采特許權費”或稱為“權益金”、資源稅、資源溢價稅等。這些租本質上是由全民所有的自然資源產生的，因此應該由國家收取并用于公共支出。資源開采企業與其他企業一樣只繳納所得稅，稅后利潤全由企業支配，這是說不過去的。 產權改革可以解決問題，“資源租”就是資源產權的實現中國改革：你所說的“資源租”就相當于土地所有者收取的“地租”。這又回到產權問題上來了。能不能從產權上解決資

10、源問題？ 樊綱：資源定價體系長期扭曲，資源價格不反映資源的稀缺程度和資源的配置效率，其實是資源產權關系的基礎出了問題。 現在，礦產、礦難問題越來越嚴重，越來越突出。一個現象是，清理官員在煤礦中持股，官員有一句話，叫寧丟官不棄股。說明什么呢？說明中國礦產股的股權太值錢了，收益率太高了。連小礦主們都說這個東西太便宜了，有了它賺錢真容易。這反映了一個問題，我們的資源產權沒有界定清楚，資源產權收益權沒有界定清楚。 礦物的產權就體現為開采權、使用權，一旦使用了這個礦，采出礦賣了出去，就實現了所有權，所以說礦產有開采權就有所有權。但是在我們的制度下這個開采人沒有為開采權付費。開征“資源租”是國家資源產權的

11、實現。 中國改革：在資源開采權的獲得程序上，西方國家通行的規則是怎樣的？ 樊綱：市場經濟國家一般的做法是兩塊收益作為國家、全民的，資源所有權實現在里面。第一，你想獲得開采權要競價、投標，付出一筆資源特許權費；第二，要交資源稅。資源稅很大一部分是跟著價格走，根據資源的開采成本定一個價。超出這個成本的多少之后，開始征收資源稅。所以歐佩克開會定石油價格不是公司代表而是國家的石油部長或者財政部長。 中國改革：現在很多人批評主流經濟學家，尤其批評所謂“產權學派”。產權改革真的那么靈嗎？ 樊綱：中國現在最缺能源，最缺資源，但我們現在到處浪費能源，浪費資源，單位能源消耗是世界最高的。這其中一個原因是定價不合

12、理。為什么不合理呢？后面有產權問題。比如前幾年是控制煤的價格，導致每年的煤炭定貨會都簽不下合同；后來煤炭價格放開了，電價還要控制著，也就壓住了煤的價格。對全民來講，這種對價格的控制使得大家用煤、用油的成本都比較低，而不使能源行業利潤太高，但結果由此造成了資源利用上的價格扭曲，導致了我們的資源利用效率低下。 產權不明確、價格扭曲，在供給方面還產生資源開采上的浪費。很多地方采了最富的油、一層浮油就走了。因為他自己心里不踏實，擔心不會讓他老這樣吃，他打一槍換一個地方。沒有為資源付費的行為，你不踏實，他也不踏實，更不會珍惜競價得來的資源礦產。在國家不收資源租，資源價格長期偏低的情況下，整個經濟的資源利

13、用效率就總是難以提高，企業本身在微觀上提高了，在宏觀上效率仍然是低的。這個問題現在再不破題，再不進行改革，今后后患無窮。中國將來是資源稀缺問題越來越嚴重的國家。不在資源產權問題上做文章，中國的資源問題怎么解決？ 新人新辦法，老人老辦法中國改革：我們現在搞了很多產權改革，但還沒有涉及到資源的產權。這里遇到的阻力是所有的既得利益集團，他們都會拿歷史問題說事。 樊綱：是的。解決這個問題肯定會遇到了一些利益障礙。怎么辦？我的建議是 “新人新辦法、老人老辦法”，漸進改革，逐步過渡。對那些已經在歷史上占有了資源的集團，要占用新的資源，按新體制，該怎么收怎么收，該怎么繳怎么繳。但對于原來占用的，多繳的部分可以全額返還。新增量新辦法。老的東西全額返還保證你的既得利益。在以后經濟每年9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