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近代史》教材編寫的幾點思考

齊世榮主編的《宋史》第四卷與吳玉英主編的《宋史》第六卷相比，空間巨大，適合當前教育的需要。這兩部教材之間的延續性顯而易見,這反映在四卷本《世界史》的“前言”上。“前言”強調世界史是人類歷史發展到近代以后的產物,歷史的進程由“縱向發展”和“橫向發展”兩個方面所組成,四卷本《世界史》要對這“兩個方面予以說明”,并且對“縱向發展”和“橫向發展”之間的相互關系也做了辯證的闡述。“前言”上的理論闡述雖然簡短,但基本上是六卷本《世界史》“總序”上有關思想的濃縮。因此,就總體框架來說,這套教材主要是對六卷本《世界史》的繼承。當然,這套教材吸收了近年來國內外歷史學最新的研究成果,在六卷本《世界史》的基礎上有了新的發展。例如,教材用具體和豐富的史實進—步勾畫出歷史橫向發展的線索。要重視歷史的橫向發展的內容,這是吳于廑先生提出來的意見,并在六卷本《世界史》中努力付諸實施。但是,可能是由于當時我國史學界來不及廣泛、充分地吸收國外關于文明交往方面的研究成果,我們感到,六卷本《世界史》有關歷史的橫向聯系的內容還是比較單薄的。而四卷本《世界史》在跨文化交流方面的內容明顯得到了充實和豐富。美國學者本特利的全球史最新研究成果及時地被吸收到教材中來了,這使得學界一直為加強歷史橫向發展的研究所做的努力有了明顯的起色。教材對全球化的專門闡述,也使歷史的橫向聯系得到進一步的說明。橫向聯系的歷史內容的充實和豐富是四卷本《世界史》給我留下的一個突出的印象。在其他方面,我們也發現教材吸收了許多以前不太為人們所關注的新內容,比如關于女性主義、家庭、婚姻、人口等社會生活方面的內容。人類社會當前面臨的最迫切的生態環境問題也在教科書中做了專門的闡述。應該說,從很多方面看,四卷本《世界史》在六卷本《世界史》的基礎上進行了創新和發展,這些都值得肯定。與此同時,我看到這套教材也有不少問題,從大的方面說,主要反映在以下兩個方面。一、關于“人類歷史”與“人類世界歷史”的關系教材強調“世界歷史”與“人類歷史”的區別,好像“世界歷史”只是指最近幾個世紀的歷史,而不是指我們習慣上所理解的有關人類自出現以來到今天為止的歷史。這種區別既無必要,而且也缺乏科學的理論依據。該書“前言”的頭一句話是這樣表述的:“人類歷史發展為世界歷史,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過程。”根據“前言”,嚴格意義上的“世界歷史”是在歷史進入近代以后才逐漸形成的。那么,問題就來了,“人類歷史”與“世界歷史”是一種什么樣的關系呢?“世界歷史”究竟是“人類歷史”的另一種說法?抑或“世界歷史”是“人類歷史”的一部分?還是說,“人類歷史”發展到大約16世紀前后結束,“世界歷史”便繼之而起?也許還有一個疑問,根據“前言”的理論闡述,16世紀以前漫長的人類歷史難道要被理解成只關乎最近幾個世紀的“世界歷史”的前史?對于這些問題,“前言”未做任何解答,仿佛這些問題不言自明。但這些恰恰是需要教材的編著者來回答的,因為,從理論上講,這些都是世界史體系編纂工作中的基本問題,體系的編纂者有責任把它們說清楚;從實踐上說,我們從來都把“世界歷史”看成是在這個世界上生存的人類自誕生以來的歷史,即“人類的歷史”。但現在,“世界歷史”和“人類歷史”要分離開來了,如果教材的編著者們不能把它們之間的關系說清楚,就容易造成我們在史學實踐活動中的困惑。所以,我認為,在“人類歷史”與“世界歷史”的相互關系尚未說清楚的情況下就提出和強調新的“世界歷史”概念,并把它運用到教材中,這一做法尚欠妥當。然而,更為重要的是,我以為,無論是六卷本的《世界史》,還是四卷本的《世界史》,它們所提出的新的“世界歷史”概念的理論依據有問題。將世界史縮短為最近五六個世紀的歷史,理論依據是什么呢?主要就是馬克思和恩格斯說過的那幾句話,即“世界史不是過去一直存在的;作為世界史的歷史是結果”。“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初一看,那種將世界史的起點定在16世紀的學者們在理論上的依據明確而可靠。但細一考究,我們不難發現,這樣的做法有張冠李戴之嫌,因為馬克思恩格斯的“世界歷史”、“世界史”等說法是另有所指,而不是指歷史學中的世界歷史。在他們看來,實現共產主義是一項世界性的事業,它需要有一個聯系為一體的世界的存在,而這個整體的世界在16世紀資本主義開始向全球擴張以后才逐漸形成,這就是世界市場,它是共產主義運動所必需的物質基礎。正是在這一意義上,人類的歷史從16世紀開始進入了以共產主義為目標的、具有世界歷史意義的進程。也正是從這一意義上,我們才可以理解,馬克思恩格斯為什么要說世界歷史不是從來就有,作為世界史的歷史是結果這樣的話。因此,馬克思恩格斯在他們的世界歷史理論中所說的“世界歷史”是用來闡述共產主義運動過程的一個術語,不適合用來界定作為歷史學中的一門學科的“世界歷史”。關于這一點,我在一篇論文1中已有專論,這里不再重述。這樣,我認為,該教材的“世界史”之說缺乏適當的理論支持。而且,以縮短了歷史時段的世界史取代以往以人類全部的經歷為對象的世界歷史,不利于作為歷史學的一個專門研究方向的世界史的發展。當然,前已說過,這套教材在總體上是對六卷本《世界史》的繼承,它在理論上的表述也是如此。所以,這套教材理論上的不成熟之處,我們也不妨歸之于歷史的原因。二、豐富的材料敘述較多的人共同撰寫一部著作,或多或少都會存在如何使各位作者的思想統一到主編的思想上來的問題。世界史教材的編寫又特別強調“體系”,即人們常常議論的、使選編入教材的各方面的內容能夠圍繞一條主線,相互形成一個有機的整體。所以,由集體共同撰寫的教科書要很好地貫徹主編的史學思想,尤其不易。四卷本《世界史》的“前言”是整部教材的靈魂,各斷代分卷的寫作基本上就是具體地落實“前言”所述的史學思想。總體上看,該套教材自成一體;或者說,編撰者們努力做到了使教材的各方面內容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不過,有些地方需要做進一步的磨合。以“近代卷”為例,“前言”指出,“在世界近代史上起主要影響的是資本主義在西方上升、發展、向全世界擴張并由之在全世界產生巨大影響和反響的過程。”我以為,這個說法抓住了近代世界史的核心內容。相應地,“近代卷”的歷史內容就應該充分地體現這個過程。但通讀全書,我并沒有強烈地感受到資本主義有這般巨大的力量。“近代卷”除了少部分敘述集中于資本主義的產生,資本主義發展對荷蘭、英國革命的爆發、對工人運動、社會主義思想、馬克思主義、帝國主義產生了影響等內容以外,教材中的大多數內容好像與“資本主義在西方上升、發展、向全世界擴張”的關系不大,讀者也感覺不到資本主義到底如何“在全世界產生巨大影響和反響”。舉例來說,世界越來越緊密地聯為一體,這是資本主義發展的需要和結果,同時,世界性聯系的加強也使資本主義獲得了更廣闊的發展空間。這符合“前言”所表達的歷史“縱向發展”與“橫向發展”相互關系的思想。但我們從教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