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半島問題的新變化

“朝鮮半島位于東亞的中心地區，北部與中國和俄羅斯接壤，東部與日本接壤。它西與中國半島最短距離的距離約為190公里，南與日本本州島相連約180公里。朝鮮半島不僅連接日本海和東海,而且連接亞洲和太平洋”。從地理的接近性和接觸面大小所導致的安全利益大小以及歷史上的交往程度等因素來判斷,朝鮮半島對其周邊三大國影響程度的大小依次為:中國、日本和俄羅斯1。然而,作為超級大國的美國雖不與朝鮮半島為鄰,但卻是介入半島事務最深的國家。顯然,每個大國都是根據自身的安全利益和地緣政治戰略制定和推行其朝鮮半島政策的,朝鮮半島問題的變數很大程度系于大國因素。1.后戰役時期的朝鮮半島問題朝鮮半島問題最早可追溯到19世紀末。1894年,朝鮮發生了全臻準領導的農民暴動,中國清政府應朝鮮政府之邀出兵朝鮮。然而,此事引起了一直覬覦朝鮮的另一個鄰國日本的強烈不滿。日本以保護居留民為借口,出兵占領朝鮮王宮,并攻擊清軍,由此挑起了中日甲午戰爭。中國戰敗后,不僅要支付巨額戰爭賠款,還喪失了臺灣島和遼東半島,同時也失去了對朝鮮的影響。1904—1905年,日本與沙皇俄國為爭奪在中國東北的利益而發生戰爭,日本獲勝,并將俄國在中國東北北部的勢力徹底趕了出去,實現了全面控制朝鮮的目的。1910年,日本正式吞并朝鮮,使其成為自己的殖民地,為日本實施“北上”和“南下”擴張戰略創造了條件。朝鮮半島成了日本侵略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的一個重要跳板。然而,日本過度的貪婪和軍事擴張最終導致了它在二戰中的失敗,從而也失去了所有的殖民地,其中包括朝鮮和臺灣。朝鮮分裂后,美蘇兩個超級大國,尤其是美國開始深深介入朝鮮半島事務,形成美日支持韓國、蘇中支持朝鮮的二元對立格局。1950年6月朝鮮戰爭爆發后2,美國為韓國提供了大量的軍事援助,兩國關系進一步加強。1953年7月朝鮮停戰協定簽訂后,韓美兩國又締結了《共同防御條約》(1953)、《關于美國向韓國提供軍事、經濟援助的備忘錄》(1954)、《韓美協商議事錄》(1954)等一系列協定。從此,美國成為影響朝鮮半島事務的重要大國之一。在此之后的半個多世紀里,朝鮮半島一直保持著高度的對峙狀態。即使是在冷戰結束后的今天,這種不正常的狀況也未能從根本上改變,嚴重威脅著東北亞和亞太地區的安全與和平,朝鮮半島成為后冷戰時期的“冷戰活化石”。從朝鮮半島問題形成的過程來看,其主要內容有兩個:一是朝鮮半島南北方之間的分裂和對抗;二是大國的介入。南北方之間的分裂與大國的介入,再加上重要的地緣戰略地位等因素,使得朝鮮半島事務更加復雜。然而,在眾多復雜的因素中,有兩個是關鍵:第一,內部因素,指的是朝鮮半島南北方之間的對抗如何化解,是以統一的方式回到一個民族國家的狀態,還是繼續以兩個主權國家的身份維持現狀,雙方相安無事,和平相處;第二,外部因素,是指無論朝鮮半島以什么方式存在,必須處于四大國能夠接受的框架之內,大體上符合四大國的利益。盡管從哲學意義上講內因是決定性因素,但這一原理不適用于朝鮮問題。有中國學者指出:“從目前的情況來看,不管是安全問題,還是統一問題,不管是半島和平的維持,還是東北亞安全秩序的建立,離開了大國的支持與合作,朝鮮半島問題的解決只能是一句空話”。對此,韓國學者不得不承認朝鮮半島南北方之間的“和平進程應該得到所有四個相鄰大國的支持,即美國、日本、中國和俄羅斯”。正因如此,人們在研究朝鮮半島問題時,主要從內部因素和外部影響兩個方面著手。很明顯,“半島問題的解決將最終依賴于內部力量與外部力量兩種因素以及它們之間關系的互動。只有將這兩種因素有機而且巧妙地結合起來,半島問題的解決才能真正具有可能性與現實性”。就內部因素而言,南方(韓國)實行資本主義制度,經濟發達,綜合國力較強,背后有美國和日本的支持;北方(朝鮮)奉行社會主義制度,經濟上相對落后,綜合國力較弱,背后有俄羅斯和中國的支持。雙方都曾經制定過以武力吞并對方的方案,但事實證明根本不切實際。面對現實,雙方決定于1991年一起加入聯合國。“隨著1991年朝鮮北南雙方同時加入聯合國,以及北南協議書的簽署,朝鮮半島上存在兩個分裂實體的現狀已經成為客觀現實”。因此,除了維持現狀之外,只剩下和平統一的選擇。然而,在和平統一問題上,南北方都存有私心,有著不同的考慮。“雙方都舉著統一的旗幟,但對統一的方式、步驟和途徑各持己見。”但是,“朝鮮半島今后能否統一,從根本上說取決于南北之間的和解程度”。可以肯定,如果不發生重大事件,和平統一在短期內實現的前景十分暗淡,南北對峙的狀況將繼續維持一段時間。從外部因素看,大國在朝鮮半島問題上的利益和意圖是不一樣的,甚至相互沖突:自朝鮮戰爭結束以來,美國一直非常重視朝鮮半島,其在朝鮮半島上的最大愿望是力圖控制這一地區,使其成為制約其他大國的有力工具3,并借以保衛其盟國日本的安全利益。因為“在朝鮮半島上,美國的主要戰略利益自1950年以來一直是——日本的戰略安全”。因此,冷戰后,為了配合自己的全球戰略,美國對朝鮮采取了敵視政策,將朝鮮視為3個“邪惡軸心國”之一,極希望看到朝鮮政府的垮臺和南北方發生“德國式”的統一,以便日后繼續影響朝鮮半島事務。日本在朝鮮半島問題上的最大愿望在于維持半島穩定與和平,最終實現有利于美國和日本利益的統一。由于日本和韓國都是美國的盟國,日本與這兩個國家的利益相近,其在朝鮮問題上的政策也與它們相似,因為“日本的半島政策相當程度上受制于美韓的政策”。但是在朝核問題上的心態又比較矛盾:一方面,它不愿看到朝鮮擁有核武器,對自己的安全構成威脅;另一方面,也希望利用這一事件為自己研制核武器提供借口。中國在朝鮮半島問題上的最大愿望是維持半島的和平與穩定,為國內經濟發展創造一個良好的周邊環境。因此,中國在此問題上的基本立場是:在維持半島局勢穩定及無核化的前提下,支持南北方獨立自主地和平統一,反對外部勢力以武力干涉半島事務,并且希望最終看到一個對中國友好的中立的統一的國家。“中國支持朝鮮統一,但前提條件是維持這一地區的穩定環境,以便中國能夠貫徹執行經濟現代化的目標。”“對中國而言,支持一個中立的朝鮮半島不僅有利于創造一個良好的中國北部安全環境,而且能夠在中美和中日之間建立更多的信任。”俄羅斯當前的國際地位盡管有所下降,但也不愿看到自己在朝鮮半島上的影響力完全消失,希望通過同時支持南北方來保持自己在朝鮮半島事務上的影響力。在此問題上,“俄羅斯安全戰略的根本出發點在于:企圖利用朝鮮半島特別是北朝鮮牽制日、美勢力的西擴,以增加俄在半島事務上的發言權,并在半島和平與安全問題上謀得一席之地,從而確保俄羅斯在東亞的利益”。這樣,冷戰后的朝鮮半島局勢大體上仍是中俄朝與美日韓的二元格局。由于美國與日本和韓國都簽訂了軍事同盟條約,屬于同盟國家,而中俄朝之間沒有同盟關系,美日韓關系遠遠比中俄朝關系緊密。因此,朝鮮半島問題的徹底解決不僅僅是南北方之間的事情,它必須得到四大國的認同。但是,在大國與半島之間的各種關系與矛盾中,美國與朝鮮的關系最為緊張,雙方矛盾也最為激烈,是主要矛盾所在,朝核危機就是突出一例。2.美國等國對朝鮮政策的變化朝鮮追求核武器的主要目的是利用軍事手段來對抗經濟上強大的韓國,并對美國和日本構成核威懾,從而有效地維護自身的安全,加強自己在民族統一過程中的作用,提高與美日交往中的地位。然而,朝鮮企圖獲得核武器的意圖和努力嚴重損害了美國和日本的戰略安全利益,對中俄兩國也不利:一方面,一旦朝鮮獲得核武器,南北統一進程將更加復雜多變,使得大國維持朝鮮半島和平將更加困難;另一方面,即使實現了民族統一,作為一個擁有核武器的朝鮮半島國家,將會謀求逐步脫離大國控制的政策,大國難以接受。1992年初,美國憑借其衛星照片懷疑朝鮮正在研發核武器,要求國際原子能機構對其可能存在的核設施進行核查。國際原子能機構隨即進行了6次核檢查,并得出了朝鮮尚不具備制造核武器能力的結論。對此,美國仍存疑慮。在美國的進一步要求下,國際原子能機構1993年2月25日通過決議:朝鮮必須接受針對核設施的“特別檢查”,否則將會面臨西方國家的經濟制裁,甚至武裝干涉。朝鮮則針鋒相對,于3月12日發表聲明,正式宣布退出核不擴散條約。美朝關系頓時緊張起來,出現“核危機”。在中國等國家的斡旋之下,美國和朝鮮于1993年6月開始接觸,經過三輪會談,1994年10月雙方達成了解決“核危機”的框架性協議:朝鮮方面同意放棄兩座正在建造中的石墨減速反應堆,同意不退出核不擴散條約。美國方面愿意對朝鮮做出的讓步進行補償,盡快向朝鮮提供價值約40億美元、總發電能力為2000兆瓦的輕水反應堆和相應的替代能源,同時承諾不對朝鮮使用核武器和武力威脅。另外,雙方同意在對方的首都設立聯絡處,美朝關系明顯改善。2000年10月,美國國務卿奧爾布賴特對朝鮮的訪問,是美朝關系不斷好轉的一個重要標志。但是,小布什上臺后,改變了美國的對朝政策,不僅不履行以前達成的核框架協議,還將朝鮮列入“無賴國家”的名單之中。小布什甚至稱朝鮮、伊拉克和伊朗為“邪惡軸心國”,試圖以武力逐個推翻這些國家的現政權。美國的強硬態度迫使朝鮮改變原來的政策,放棄原有的承諾,美朝關系不斷趨向緊張。但是,美國在未得到聯合國授權下就向伊拉克主權國家開戰導致了國際反恐聯盟的分裂,除了遭到中俄兩國反對外,美國的主要盟國法國和德國也堅決反對美國出兵伊拉克。盡管對伊戰事比較順利,但是美國不可能同時在兩條戰線上發起攻擊。因此,在對待朝鮮問題上,美國不得不緩和原來的強硬態度,這就有利于促成后來的朝韓美三方會談、朝韓美中四方會談和朝韓美中日俄六方會談。目前,朝鮮半島問題的核心是大國要朝鮮放棄其所有的核計劃,實現朝鮮半島的“無核化”。這是美國的強烈要求,也是參加六方會談中除朝鮮之外的其他五國的共識4。2004年6月在北京舉行的第三輪六方會談中,盡管朝鮮方面承諾先凍結其一切核計劃,但是問題遠遠沒有解決,這只是和平解決朝鮮半島核問題的第一步。因為“朝鮮在美國大選結果確定之前不會打破現有的平衡,更不會做出太多的讓步;小布什在大選期間也不可能支持任何新的倡議。外交途徑是否可行還要等到新一屆美國政府就職后才能明朗”。但是,小布什競選連任成功后,繼續對朝奉行強硬和敵視政策,從而導致朝鮮于2005年2月10日決定“無限期中止參加朝核問題六方會談”,使得原定于去年9月舉行的第四輪六方會談一拖再拖。對此,國際社會反應強烈,要求有關各方以大局為重,拿出誠意,采取實際行動,早日促成六方會談的召開。在中國的積極外交斡旋下,朝鮮表示其堅持半島無核化的原則和堅持通過對話和平解決問題的立場未變;當條件成熟后,朝鮮會隨時重返六方會談。然而,美國認為朝鮮應無條件重返六方會談。因此,第四輪六方會談能否早日舉行,主要取決于美朝之間互動的結果。3.美國對朝鮮半島政策的調整就事論事、強調對抗和注重問題的短期效應,一直以來是南北方和大國解決朝鮮半島問題的主要方式。但從實際效果看,并不理想。這也是朝鮮半島問題長期得不到有效解決的主要癥結所在。例如,在南北方都不能以武力消滅對方的情況下,雙方采取了互不溝通和相互敵視的冷戰政策。南方借助美國強大的軍事力量壓制北方,迫使北方投入大量的軍費維持一支龐大的軍隊來對抗韓美的軍事壓力。雙方陷入一種典型的“安全困境”之中,彼此都感到不安全。不僅如此,長期的軍事對峙對雙方都是一種沉重的負擔,嚴重影響了國民經濟的健康發展。因此,南北方開始尋求一種打破僵局的途徑——對話與合作。1999年金大中上臺后,韓國便開始執行改善與北方關系的“陽光政策”。朝鮮做出了積極回應。2000年6月,金大中到平壤會見金正日,實現了自朝鮮戰爭以來的首次南北首腦會晤。在會晤中,雙方首腦不僅認真地討論了南北統一問題,而且還談到了更遠的問題——南北方統一后朝鮮要求美軍繼續留在朝鮮半島。金正日對金大中說:“‘沒錯,我們是被大國——俄國、中國、日本所包圍,因此美國軍隊應該留下來。’”他甚至還說:“早在幾年以前,金日成還在世的時候,他就曾經派過一個高級特使去美國,向美國表明這個立場。”應當說,這次歷史性首腦會晤為今后彼此之間的良性互動和實現民族統一大業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與此同時,應當看到,冷戰結束以來大國越來越重視半島事務。在朝鮮半島上,南北分離,美日和中俄各支持一方,形成僵持的格局。美日在支持韓國的同時,直接對朝鮮施加強大的壓力,盡管雙方沒有正式的外交關系5,但是,它們在朝鮮半島事務上具有決定性的作用。另一方面,前蘇聯和中國站在朝鮮一邊,除了反對美日的半島政策外,與韓國無任何直接聯系,因此,它們對朝鮮半島事務的影響力有限。為了改變這種局面,1990年,前蘇聯(俄羅斯)與韓國建交。1992年,中國也同韓國建立了外交關系。目的都在于擴大自己在朝鮮半島事務上的影響力。這樣,就形成了四大國對南北方的“交叉影響”:中俄作為同時與南北方具有正式外交關系的大國,通過合作方式,對雙方實施積極的影響;而目前拒絕對朝鮮進行外交承認的美日,則通過與韓國合作、與朝鮮對抗的方式,對南北方同時發揮著積極和消極的作用。但是,新情況的出現,使得美國開始認真反省自己的對朝政策。為了保持原有的優勢地位和抵消中俄的影響,美國開始改變“單行道”式的朝鮮半島政策,采取一種安全的“雙向政策”,試圖在南北方和有關大國之間建立一個美國能夠發揮中心調節作用的均勢機制。“鑒于后冷戰情勢,美國正在尋求一種通過繼續保持小規模軍事力量存在的方式來發揮地區平衡者的角色。”如果這一政策目標可行的話,美國就可以將朝鮮半島變成同時遏制中俄日三國、實現其全球戰略目標的重要工具之一。然而,美國是要通過單邊主義政策在世界上推行政治、軍事、經濟和文化擴張,最終實現由美國主導世界的“單極霸權”戰略。因此,美國對朝鮮半島政策的基本內容是:“以規制朝鮮和規制周邊大國的雙重手段,力求主導朝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