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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李尚迪與清朝士人交往中的張琪
1637年,朝鮮被迫服從清朝,成為清朝的藩國。然而,朝鮮王室有著強烈的反清心理狀態。政治上是清朝的藩國,文化心理上長期高舉“尊重周思明”的旗幟(1),認為清朝是野蠻人,文化心理鄙視清朝。直到乾隆三十年(1765),洪大容在北京結識嚴誠、潘庭筠、陸飛等三位浙江舉人,并有“七日雅會”,從此掀起了朝鮮士人與清朝學人交往的熱潮。朝鮮燕行使踏著洪大容的足跡,紛紛來到北京,積極與清朝學人交往,吟詩論文,交流思想,訴說情感,從此中朝學人進入一個大交往的時代。時間滑入道咸時期,中朝學人間的交往出現了新特點,交往雙方是否見面已經不重要,甚至于根本未見過面,但是長期保持著書信往來。且交往并非只是兩個人的事情,而是出現了群體化、家族化的特點,張曜孫與李尚迪的交往正是這一時期的典型代表。盡管中韓學術界圍繞他們二人的交游,從文學的視角,已經發表了不少論著(2)頗具啟發性。但多注重李尚迪與張曜孫二人之間的交游情形。筆者試圖以他們二人的交往為中心,從群體與家族的層面,深化對他們二人交游的研究,并揭示道咸時期中朝學人交往的新特點,以就教于海內外方家。一、道光年間張英墓志李尚迪(1803-1865),字惠吉,號藕船。朝鮮王朝太祖李成桂后裔,所謂“簪纓世胄”也。他的職業是通事,擔當譯官,在朝鮮王朝這樣的等級社會,地位并不高。曾從學于金正喜,能詩善畫。他擔當朝鮮王朝燕行使的譯官,分別從純祖二十九年(1829)到高宗元年(1864)十二次來華,結交了大批清朝士人。李尚迪曾寫過《懷人詩》與《續懷人詩》,懷念他所結交的清朝士人,有近百人之多。情真意切,令人感佩。其中,與張曜孫的交往,尤為突出,或許可以作為分析他結交清朝學人的一個案。張曜孫(1807-1862),字仲遠,號升甫,晚號復生。江蘇武進人,出身書香門第。其伯父為張惠言(1761-1802),清代著名詞人、散文家。與同里惲敬共治唐、宋古文,欲合駢、散文之長以自鳴,開創陽湖派。張曜孫父親張琦(1764—1833),早年以醫為業。嘉慶癸酉(1813)中舉人,甲戌(1814)進士。道光癸未(1823),方敘知縣,掌鄒平縣事,時年已六十。張惠言與張琦皆是清代晚期著名詞人,是常州詞派的重要代表(1)。張琦夫人湯瑤卿(1763-1831),出身常州名門,知書能詩。他們育有四女二子,長子早夭。四女皆有才,頗有聲名,且皆有詩文集傳世。即長女張英有《澹菊軒詩稿》四卷、詞一卷,世稱澹菊軒夫人。次女張英,有《緯青遺稿》一卷,嫁后不久歿。三女張紈英,有《鄰云友月之居詩集》四卷、《餐楓館文集初編》二卷。四女張綸英,有《綠槐書屋詩》三卷。英另選有《國朝列女詩錄》,以補《擷芳集》和《正始集》之不足(2)。張曜孫為末子。所謂“貧弱不達而為名族,稱大南門張氏”(3),張曜孫乃出身于這樣的詩書之家。張曜孫,嘉慶十二年(1807)生,道光二十三年(1843)中舉人,二十六年(1846)湖北候補道,選授武昌知縣。次年,加知州銜。咸豐元年(1851),調補漢陽知縣,擢漢陽同知。次年,太平軍克漢陽、武昌,自縊未遂,免官,旋復官。有《楚寇紀略》。咸豐五年(1855),胡林翼委以督糧道。兩年后,以道員補用。咸豐十年(1860),免官。同治二年(1863),為曾國藩司營務。張曜孫只獲得了舉人功名,一生為地方小官,乃清朝官場中的中下級官員。事實上,張曜孫多才多藝。他繼承父業,在醫學上頗有造詣。他父親對其醫術也頗為賞識。“曜孫生而知醫,君以為勝己。”(4)關外本《清史稿》載:“陽湖張琦、曜孫,父子皆通儒,以醫鳴。取黃元御扶陽之說,偏于溫。曜孫至上海,或勸士雄往就正,士雄謝之。號葉氏學者,要以士雄為巨擘,惟喜用辛涼,論者謂亦稍偏云。”(5)在婦產科領域貢獻良多,有《產孕集》一書傳世,全書二卷,初刊于道光年間。全書分為十三篇,上下二卷。張曜孫去世不久,此書得以重刊。同治七年(1868),包誠的《重訂產孕集序》曰:“陽湖張氏仲遠,以名孝廉服官楚北,所在有聲。幼精醫理,奉母湯太夫人命,著《產孕集》。其卷分上下,為類一十三門。條析病狀,援據方書,臚列治法,約略已備……仲遠生前曾向予言,此集雖已行世,所惜遺漏尚多,今后有暇,續作補遺,因循未果,每以為憾。今集重訂刊成,予據所見所聞,博采約收,更作補遺,以續其后。”(1)光緒二十四年(1898)有重刊本。對于張曜孫的醫術,李尚迪的老師金正喜也相當佩服。盡管金正喜并未見過張曜孫,但在給他人信中稱:“張仲遠世守黃法。仲遠父子,醫理極精。第以燥土降逆暖水蟄火之法,為問得其藥方,并叩現證,要一良劑似好,伏未知如何?燥土降逆之法,恐有相合處矣。卸卻重擔,夬理閑裝,消搖林泉,寔為勝服清涼幾劑,然未敢知果能諧此否。”(2)因為金正喜痰火攻心,身體日差,與友人商討治病之法,而提及張曜孫之醫術,希望前往北京的朝鮮友人,能夠向張曜孫請教,求治療疾病之方。可見,張曜孫懂醫術,也為朝鮮所知。張曜孫在小說、詩文、篆刻方面亦頗有造詣。著有《謹言慎好之居詩集》十八卷。另有《續紅樓夢》二十回,系未完稿本,后為周紹良珍藏,書前有周先生所作簽云:“此書系張仲遠觀察所撰,惜未卒業,止此九冊,外間無有流傳。閱后即送還,勿借他人,致散失為要。閱后即送北直街信誠當鋪隔壁余宅,交趙姑奶奶(即萬保夫人)。”正文每面八行,行二十五字(3)。張曜孫的篆刻亦得到金正喜的稱頌。金正喜在給權彝齋信中說:“東海循吏印,自家仲轉示,聞是張曜孫所篆云,大有古意,是完白山人嫡傳真髓,恨無由多得幾顆。從前以劉柏鄰為上妙者,尚屬第二見矣,覽正如何。”(4)對張曜孫篆刻水準予以極高評價。收到他的印章,甚至改變了金正喜對于篆刻方面有關人物的看法。張曜孫的朋友們,對他評價甚高。楊淞致函李尚迪,稱頌張曜孫曰:“仲遠叔,今往京陵,其醫、其詩詞、其駢文,當世有識者咸重之。而其人行誼可風,五倫中幾無遺憾。相知中,未有能及者。恐世人未盡知,坿告執事,當必謂然。”(5)評價之高,無與倫比。李尚迪第一次以通事身份來華,乃是在道光九年(1829年,純祖二十九年),隨同冬至兼謝恩使行來京。結識張曜孫,乃是他第三次來華期間。有關他們初識,潘曾瑋述其過程曰:吾友仲遠者,臯文先生猶子,前館陶令翰風先生仲子也。世其家學,道光丙申游京師,主(住)吳偉卿比部宅。宅故襄平蔣相國舊居,其中有園、有亭、有臺、有池,而仲遠遂日以吟詠嘯傲其間。是冬,朝鮮使者入都,訪仲遠居,不能得。后訪于汪君孟慈,乃得之見。則致金君所贈楹聯,辭中述淵源所自,末署丙申初夏書。仲遠異之,以其時尚未抵京師,無緣得聞于海外也。自是遂相往還,后之奉使來者,必造訪焉。而與李藕船尚迪最相契,書問酬答,至今不絕。(6)其所謂道光丙申(1836)冬,李尚迪訪張曜孫居所,未見到張曜孫。當時張曜孫所居乃是其姐夫吳廷鉁吳贊之宅,而李尚迪與吳是舊識,故而可以推斷,李尚迪乃前往拜訪吳廷鉁,初次見到張曜孫,則是在汪喜孫(孟慈)家里。張曜孫自言:“道光丁酉(道光十七年,1837)孟春,與藕船仁兄相識,匆匆握別,未暢所懷。越六月,復以使事來都,晤于客館。意外之遇,喜慰無量,爰賦五言一章奉贈,以志蹤跡,即乞削正,而見答焉。”(7)可見,有關他們二人初識之時間,張曜孫自述與潘曾瑋之描述略有不同。潘說丙申冬,李尚迪前往拜訪未遇,后在汪喜孫(孟慈)家得見,故相識。依據張曜孫之說,與李尚迪初次見面為道光十七年(1837)孟春之際,當時他們雖然相識,但幾乎都沒有過多交談。應該說李尚迪來吳贊居所之時,他們是見過面的,或許因為人多,故而二人說話并不多。六個月后,李尚迪第四次來華期間,他們在客館(即汪孟慈家)意外相遇,分外高興,始訂交。遂以詩歌唱和,張曜孫詩曰:“論交合行藏,所志在道德。大廷與空谷,同氣皆莫逆。況逢遠方才,業術互賞析。清懷感蘅芷,高義訂金石。萍蹤寄天壤,睽合慨浮跡……盛時無中外,薄海同一域。所嗟迫人事,塵網各羈勒……滄波鑒此盟,相要永無極。”(1)可見,他們第二次見面時訂交,方開始密切交往,直至辭世,長達近三十年的友情,令人感佩。與以前的幾代中朝學人交往相比,他們的交往又有些新的特點。張曜孫與李尚迪交往大體上可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乃是1837年的初識與訂交,當時張曜孫還未獲功名。第二階段則為1842年到1846年,他們在北京兩次見面,兩次雅會,因有《海客琴尊圖》、《海客琴尊第二圖》(2)及相關詩文留存。期間,張曜孫于1843年中舉人,開始走上仕途。第三階段則是1846年以后,張曜孫南下,離開北京,補湖北候補道,選授武昌知縣,從此再無見面機會。但彼此間情感日篤,相思日深,書函往來,訴說衷腸;詩文唱和,表達情感,寄托思念。在他們的交往中,背后有著家族與士人群體的身影,透過他們的書函往來呈現出來,給我們展示了中朝文人交往的新特點。二、張浚德與李尚迪的交往李尚迪自從道光九年(1829)第一次到北京,到同治三年(1864)最后一次來京,三十五年間十二次來華,這在朝鮮使行人員中,相當罕見。他是通譯,漢語很好,與清人交流毫無障礙。每次他都主動與清朝士人交往,不僅與老朋友相會,而且不斷結交新朋友。一旦見過面,他都想方設法與他們保持聯系。每次到北京后,即便見不到老朋友們,也會留下書函禮物,托在北京的朋友轉交。而他所結交的這些中國朋友,他們之間本來就是朋友,相互介紹,從而形成了一些群體,構成了一個彼此交融的網絡。事實上,當時清朝文人間,經常舉行詩會、文會,并且形成了一些詩社團體。如嘉慶九年(1804),原籍南方諸省小京官和文人,開始在北京創宣南詩社,先后入社者有陶澍、周之琦、錢儀吉、鮑桂星、朱為弼、潘曾沂、吳嵩梁、林則徐等三十余人(3)。李尚迪第一次來京時,結識了吳嵩梁,成為很好的朋友,也因此多次參加宣南詩社的活動,進一步擴大了與清人交往的圈子。后來又有“江亭文人”,“是指道光九年至二十年以北京宣南‘江亭’為中心,由修禊、雅集活動而形成的士人群體”(4)。主要有汪喜孫、黃爵滋、符兆綸等人,成為李尚迪交往的另一個重要群體。在三十多年與清代文人交往中,李尚迪先后與宣南詩社、阮元學派、“江亭雅集”、常州地域文人和“顧祠雅禊”文人建立了廣泛的聯系(5)。張曜孫是常州地域文人的一個重要成員,與其他社團之間也有著密切聯系。李尚迪結識清朝文人的方式,主要是參加清代文人之“雅會”,雅會期間,與清人吟詩作賦,揮毫作畫,隨后又為畫題詩唱和,成為他們交往的重要方式。透過分析張曜孫與李尚迪交往的故事,可以深入了解當時朝鮮使行人員與清朝士人的交往方式。李尚迪的住所名為“海鄰書屋”。李尚迪弟子金奭準編的《藕船精華錄》中,收錄一篇金奭準所寫的《李藕船先生傳》,其曰:“噫,卅余載與中州人交游寤寐者(王鴻尺牘),自公卿大夫以至山林詞客,咸有投贈,顏其書屋曰海鄰(《顧盧紀事》)。乃自題一聯曰:懷粵水吳山燕市之人,交道縱橫三萬里;藏齊刀漢瓦晉磚于室,墨緣上下數千年(符葆森《國朝正雅集詩注》)。”(1)可見,李尚迪將自己的書房稱為“海鄰書屋”,現流傳下來的《海鄰尺素》中,一共收錄了五十多位清人給李尚迪的信,收錄張曜孫的書信數量僅次于王鴻,提及張曜孫給李尚迪書信二十一通,《海鄰尺素》抄錄其中十通(2)。另有清人與李尚迪唱和詩文之《海鄰書屋收藏中州詩》,亦以鈔本傳世,全書百余頁,其中收錄了張曜孫給李尚迪的詩文三十一首(篇),乃是最多的。李尚迪在其文集中也收錄多首致張曜孫詩文。張曜孫與李尚迪交往的故事,在《海客琴尊圖》、《海客琴尊第二圖》和《春明六客圖》三幅“雅集圖”中,得以充分體現。誠如前面提及,李尚迪結識張曜孫,乃丁酉年(1837)孟春李尚迪第三次來華之時,訂交于同年夏李尚迪第四次來華之際。在李尚迪滯留北京期間,他們就經常舉行雅會,其中有一次雅會在吳廷鉁家舉行,李尚迪自言:“丁酉夏,君與余燕集于偉卿留客納涼之館。”(3)之后,吳廷鉁乃將這次雅會繪了一幅畫,名之曰《海客琴尊圖》,作為他們交往的見證。張曜孫非常重視這幅畫,道光十九年(1839),他特地寫了一首詩《自題海客琴尊圖》,詩曰:黃金臺空馬骨死,此地胡為著張子;十年作賦思問天,不信天門竟萬里。一車碾破長安塵,揮灑不惜丹壺春;士安多病輯靈素,扁鵲鬻技游齊秦。朝出都門暮九陌,溽暑嚴寒苦相逼;滿目瘡痍望救心,微權斟酌回天力。儒冠儒術誠無用,倒屣公卿絕矝寵;鹵莽時名得失休;消磨心力年華送。鶯花尺五東風天,玉驄金勒多少年;主人憐我苦抑欝(謂吳比部偉卿留客納涼之館),手辟三徑供流連。一笑紛紛皆熱客,歌笑無端激金石;野性難辭軫蓋喧,同心零落岑苔跡。忽然海客天外來,握手便覺忘形骸;飄流人海渺一葉,眼底直已無群材。招要裙屐蓬門開,勝賞那復辭深杯;高吟一篇琴一曲,天風海水浮蓬萊。歡宴方闌促征役,客歸我亦還江國;倦侶棲遲白下游,神交浩蕩滄溟隔。吳君知我憶舊游,寫出新圖增感激;事業中年剩友朋,遭逢一例傷今夕。青山青青白日白,良會浮生幾回得;但結清歡便不孤,苦求知己終何益。披圖我正感索居,驛使忽送雙魚書;謫仙文彩秀東國(時適得朝鮮李藕船書,索作分書并刻印石),愛我翰墨如明珠。鯨波千丈招靈桴,銀臺瓊館神仙都;揮弦獨賞伯牙曲,痛飲好臥長房壺。相攜世外足千古,局促塵壤胡為乎?嗚呼,局促塵壤胡為乎,古來騏驥騄耳多鹽車(道光十九年三月張曜孫自題于白門節署,右拙詩呈政并乞題賜征詠)。(4)這首詩清楚地交代了《海客琴尊圖》的來歷,乃是吳偉卿為張曜孫所畫,道光十九年(1839)三月,張曜孫寫了這首詩歌,深深地表達了結交李尚迪時,他內心之激動,“忽然海客天外來,握手便覺忘形骸;漂流人海渺一葉,眼底直已無群材”。結交李尚迪那種欣喜之情,無以言表,同時表達了他對李尚迪的敬意以及交往的寄望。張曜孫當即將此詩寄給李尚迪,李尚迪也寫了唱和詩。其曰:“有酒如澠琴一曲,竹深荷凈無三伏。醉來握手貴知音,后會寧嘆難再卜。青衫何事滯春明,書劍飄零誤半生。痛飲離騷為君讀,大海茫茫移我情。”(5)表達了同樣的情感。夫馬進先生論及在洪大容與嚴誠的交往中,體現了東亞世界中“情”的世界(1),張曜孫與李尚迪的交往之時,則延續了這種“情”的世界。道光二十五年(1845)正月,李尚迪第七次來京時,與張曜孫等清士人又舉行了一次雅會,張曜孫信函中說:“自道光乙巳(二十五年),與閣下重晤于京師,作《海客琴尊弟(第)二圖》。”算來這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見面,之后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但是絲毫沒影響他們的交往。此次見面后,張曜孫請吳冠英繪《海客琴尊圖》第二圖(2),畫中有十八人,李尚迪說:“入畫者:比部吳偉卿(贊)、明府張仲遠(曜孫),中翰潘順之(遵祁)、補之(希甫)及玉泉(曾瑋)三昆仲,宮贊趙伯厚(振祚)、編修馮景亭(桂芬)、莊衛生(受祺),吏部姚湘坡(福增)、工部汪鑒齋(藻)、明經張石州(穆)、孝廉周席山(翼墀)、黃子幹(秩林),侍御陳頌南(慶鏞)、曹艮甫(懋堅),上舍章仲甘(岳鎮)、吳冠英(俊)。冠英畫之,共余為十八人也。”(3)可見,這次雅會有十八人參加,除李尚迪外,其他十七人皆為清朝士人,他們構成一個群體。李尚迪詩曰:十載重揩眼,西山一桁青。題襟追漢上,修稧續蘭亭。顏發俱無恙,莊諧輒忘形。今來團一席,昔別隔層溟。記否懷人日(嘗于癸卯燕館人日,得張仲遠、王子梅書,有詩記其事),依然逐使星。馬諳燕市路,槎泊析津汀。往跡尋泥雪,良緣聚水萍。延陵佳邸第,平子舊居停(燕集于吳偉卿比部留客納涼之館,時仲遠寓此)。凍解千竿竹,春生五葉蓂(時乙巳新正五日也)。勝流皆國士,幽趣似山扃。投轄從君飲,焦桐與我聽。杯深香滟滟,調古韻泠泠。此日傳清散,何人賦罄瓶。愿言鐘子賞,休慕屈原醒。北海存風味,西園見典型。古歡等觀樂,中圣劇談經。文藻思焚筆,詞鋒怯發硎。已知交有道,矧感德惟馨。海內留圖畫,天涯托性靈。百年幾相見,萬里即門庭。(4)該詩深深地表達其與張曜孫的深厚情誼,因為當時張曜孫已離開北京,常年在湖北,交通不便,無法及時獲得李尚迪的消息。張曜孫一直到1849年,讀到《恩誦堂集》中的這首詩,才作《讀恩誦堂集次尊題海客琴尊第二圖詩韻》,其中有曰:“初識藕船,猶未通籍,甲辰奉使來都,秩三品矣。”(5)此詩曰:“天外傳詩冊,披吟眼倍青。壯懷千萬里,游跡短長亭……”(6)之后再接《奉懷再次前韻》曰:“三載東瀛夢,滄波萬里青;舊歡留畫卷,別思戀旗亭……”此詩后有文字曰:“七言近體及前首,皆前歲之作,冗雜未能奉寄,頃以振災居村寺者半月,稍得余暇,因寫前詩并綴此編。夜寒呵凍,不復成字。己酉冬至后十日曜孫并記。”(7)此詩作于己酉(道光二十九年,1849)冬,當時張曜孫在湖北賑災,天寒地凍之時,尚考慮和李尚迪之詩。詩中寄予了深深的思念之情。通過兩次雅會,然后根據雅會情況作畫,再為此畫,彼此作詩唱和,表達相思之情,成為他們交流的重要方式。盡管相隔數千里,天各一方,數年不獲消息,但是他們內心始終牽掛著遠在天邊的朋友,成為當時一文人一種重要的交往方式。這一幅畫,數首詩,成為他們情誼的見證。1845年春在北京的相見,對于李尚迪與張曜孫來說相當重要,也是李尚迪與清朝學人交往的一個重要的年份。除了《海客琴尊第二圖》外,吳俊還畫了一幅《春明六客圖》,孔憲彝作《題春明六客圖并序》,序曰:“乙巳(1845)春,余與張仲遠、陳梁叔、黃子幹三君,同應部試在京。王子梅走書介仲遠,乞貌余于是圖,請至六七,以事未果。既而,余與三君皆報罷,仲遠銓武昌令,將先后出都。仲遠復申前請,遂合寫一卷,寄子梅于濟南。六客者,仲遠、梁叔、子幹、子梅與余,及朝鮮使臣李君藕船也。余與李君實未識面,今讀子梅自記之辭曰:風瀟雨晦,獨居岑寂之時,展視此圖,不啻見我良友,何其情之篤歟?率題二截句志意。他日春明重聚,或踐六客之約,則此卷以為嚆矢矣。”(1)可見,《春明六客圖》,乃是以1845年,他們在北京之相遇相會為題材,而創作的一幅畫。在他們與李尚迪交往之時,張曜孫等四人同為進京參加會試的舉人,而李尚迪是來自朝鮮的通譯。從洪大容開始,清朝進京參加會試的舉人嚴誠、陸飛、潘庭筠等人,與洪大容等交往就十分密切,而張曜孫等人與李尚迪相識之際,也是參加會試的舉人,他們也極為熱衷與李尚迪交往。在朝鮮人看來,與這些尚未有進士功名的中國儒生交往,更能獲得真情,更能成為好朋友,因而他們也很樂意交往。因為初識時,尚是貧寒之士,以后交往也就更為真切。以后王鴻在致李尚迪書函中,向他說明《春明六客圖》之情況,曰:“《春明六客圖》,吳冠英所畫,甚佳。中首坐阮太傳,書卷首君也。次仲遠、次弟及陳良叔、孔繡山、黃子幹也,皆雜坐水石樹竹間。包慎伯作記,秦澹如、孔繡山皆各有文,余則海內名流公卿題詠,吾兄題詩于此紙,以便裱于卷中……兄詩如寫不完,此紙乞轉懇貴國工詩書者,題于后亦可。兄書字不必大,紙長可多請幾位名人書之。不然,卷子太大太粗,不能再乞名人題耳。”除介紹《春明六客圖》的來歷,具體內容以及題詠情況,更重要的是希望李尚迪也在此圖上題詩,并希望他能夠請朝鮮詩人題詩。“前畫兄真面并仲遠、子乾、澹如、梁叔與弟六人。仲遠書首曰《春明六子圖》,仿古人竹林七賢、竹溪六逸也。五人序記題詠,隨后錄寄。吾兄可先寄一詩否?”后來給李尚迪的信函中,多次提及此圖中諸人命運,即如:“仲遠久不得音信,存亡未卜,曹艮甫亦然。六客圖中,惟孔繡山、黃子幹在,春明晨星寥落,展卷浩嘆。”(2)王鴻向李尚迪求唱和詩,李尚迪遂作《子梅自青州寄詩,索題春明六客圖》(3)以應之。事實上,這種雅集圖在中國歷史上源遠流長,一般多是描繪士大夫、文人在非正式場合和睦交誼的聚會場景,著重刻畫并渲染參加者的身份、行為、活動乃至整個聚會的氣氛(4)。雅圖集大體上興起于三國時期的“文會圖”,后來成為東亞世界的共同現象。清代文人生活中,雅集是必不可少的內容。因為朝鮮使行人員的加入,更為這種雅集圖增添了國際性的意味。既是中朝學人交往的方式和見證,同時充分說明,當時中朝學人的交往呈現出群體化的趨勢。而張曜孫與李尚迪交往的《海客琴尊圖》兩幅圖,名稱中特別突出“海客”二字,乃是凸顯李尚迪的重要性,或者說某種程度上,這種雅集圖本身就是以李尚迪為中心,突出他在清代文人群體中的重要地位,《春明六客圖》亦含有類似的意義。張曜孫與李尚迪交往的背后,是李尚迪與清代文人群體交往的縮影。三、武昌縣署糧道張可德案1845年,張曜孫與李尚迪相見后,次年張曜孫獲湖北候補道,選授武昌知縣,遂南下武昌后,多年在湖北為官。之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但是二人依然保持著時斷時續的聯系,盡管多年不見,彼此相互牽掛。在張曜孫與李尚迪的交往中,還有著深深的家族印記。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張曜孫是代表著他家族在與李尚迪交往。當時張曜孫為官的湖北并不太平。太平天國起義風起云涌,廣西金田起義后,一路北上,攻陷湖南長沙、岳陽后,咸豐二年(1852)十一月,進逼武昌、漢陽。咸豐帝急令清軍圍堵,且令“漢陽同知張曜孫素得民心,請督令辦理團練堵剿”(1)。盡管咸豐帝寄予厚望,但在太平軍的猛烈攻擊下,次年一月,武昌、漢陽被攻陷。張曜孫自縊未遂,被革職,但仍滯留漢陽。同年八月,咸豐帝再諭:“茲復據該署督等奏稱現擬買船更造,委已革同知勞光泰、張曜孫估買江船五十只,改造戰船。駱秉章亦飭屬買釣鉤等船五十只,運赴湖北,一律改造。”(2)張曜孫依然戴罪辦事。咸豐四年(1854)下半年,清軍奪回武昌、漢陽,“以克復湖北武昌、漢陽二府城,賞……同知張曜孫……等花翎……余升擢有差。”(3)不僅官復原職,且賞花翎。后升湖北署糧道,咸豐九年(1859)十一月,“戶部奏道員(張曜孫)欠完米石,飾詞拖延”,咸豐帝下諭:“湖北署糧道張曜孫于應征武昌縣任內南米,借口迭遭兵燹,飾詞捏稟,實屬有心延宕,著交吏部從重議處,以示儆戒。其欠完米四千九百余石,勒令趕緊完解,入冊造報。官文、胡林翼聽信該員捏報,率行題咨,著一并交部議處。”(4)再次被免官。張曜孫在湖北為官十幾年間,兩度被免職。軍事倥傯,官場不順,李尚迪遠在朝鮮,雖多年不見,依然十分掛念。事實上,他們二人盡管分隔千里,彼此交往從未斷絕。道光二十三年(1843),張曜孫“刻其三十六歲像于古硯之陰,并識鄉籍生年、月、日及與余車笠之誼,寄自陽湖”,于是,李尚迪乃于每年六月初九日張曜孫生日之際,“供此硯為仲遠初度壽”,銘曰:“貽我一方硯,睹君萬里面。端人與端石,德性兩無間。以此著書等其身,以此證交傳其神。望江南兮荷花節,年年袍笏拜生辰。”(5)張曜孫任職漢陽同知后,寄給李尚迪一紫泥水盂,李尚迪作詩曰:“交淡如水,官清如水。濯之江漢,泥而不滓。”(6)寓意他們二人乃君子之交,情真意摯,源遠流長。從道光二十五年(1845)他們相晤于北京之后,就再也未見過。張曜孫信函中說:“自道光乙巳(二十五年),與閣下重晤于京師,作《海客琴尊弟(第)二圖》。其明年(二十六年),曜孫授武昌令出都,戊申(二十八年)得吳偉卿書,知復與閣下相晤,又寄到《恩誦堂集》刊本。曾次韻奉題五言長律一篇,又次韻奉懷五言一篇,又七言律一篇,并近作十數篇,寄呂堯仙轉交東便。自后遂絕,不得音耗。”(7)但是李尚迪則時時念及他,到北京后皆會詢問張曜孫近況,并留禮物,托人轉交。因為軍事倥傯,書函阻斷,有段時間,李尚迪未收到張曜孫的信函,不知其狀況,而他對中國南方太平天國戰事亦有所聞,有一次李尚迪翻檢箱篋,發現了羅浮道士黃越塵寄詩及吳僧達受拓贈彝器文字,勾起了他想念張曜孫的心思,遂寫詩曰:“故人消息杳難知,南國干戈滿地時。篋里眼青如見面,六舟金石越塵詩。”“起看欃槍臥枕戈,宦游多難奈君何。幾時重續琴樽會,同聽王郞斫地歌。”(8)表達深深思念情感之同時,也寄予著擔心與牽掛。咸豐五年(1855),李尚迪收到王鴻信函,提及張曜孫在楚地殉節,李尚迪十分悲痛,“為之慟哭者彌日。乃于季夏九日,仲遠覽揆之辰,供仲遠畫像硯,茶酒以奠之”(9)。在家為之祭奠,祭祀詩曰:“殉節張司馬,風聲繼渭陽(君母舅湯雨生將軍,癸丑殉金陵之難)。有文追魏晉,余事作循良。血化三年碧,名傳萬里香。須眉見平昔,雪涕硯池傍。”(1)表達深深的追思情懷。咸豐七年(1857),李尚迪作《續懷人詩》五十七篇,序曰:“曩在道光壬辰秋,余有《懷人詩》廿八篇,蓋寄懷海內朋舊之作也。其后又屢入春明,交游益廣,較之壬辰以前,不啻倍蓰。而今于數紀之頃,歷數諸人,或遺忘其姓名,或聞聲相求,愛而不見者則并闕之。作《續懷人詩》五十七篇,以志暮年停云之思。”其中有懷張曜孫詩曰:“言語文字外,相許以知己。偶作武昌宰,除夕呼庚癸。楚氛近何如,無路問生死。”(2)早在兩年前,李尚迪就獲知張曜孫殉節的噩耗,但始終不忘“知己”之情,也有點不敢相信他已經殉節了,詩詞之間,寄托著深深的牽掛。咸豐八年(1858),李尚迪再賦詩曰:“海外猶存白首吾,金蘭消息滯陽湖。”注釋曰:“自粵寇滋擾后,不聞張仲遠、呂堯仙音信久矣,二友俱陽湖人。”(3)表明乃掛念他們二人。一直到咸豐九年(1859),張曜孫得到李尚迪《恩誦堂集》,才獲知李尚迪為他所做的一切,當即給李尚迪寫了一封長信,曰:“集中《松筠庵宴集》、《題春明話舊圖》、《春明六客圖》、《種青藤歌》、《續懷人詩》、《懷人詩》并及鄙人,復以子梅傳訛之耗,于生日供畫像設奠,賦詩哭之,惓惓風義,并世所希。感愧之余,涕淚橫集。古云一死一生,乃見交情,然未有能親見良朋之哀挽者!曜孫何幸,而得閣下用情若此耶……曜孫為武昌令五年,調漢陽令一年,擢漢陽同知,時咸豐二年壬子春也。”(4)然后敘述他在湖廣與洪秀全太平軍作戰情況,末述及家人故舊情況。李尚迪收到這封信,已是咸豐十年(1860)中秋節以后,真可謂喜出望外,當即賦詩四首,以志其情。序曰:“中秋望后二日,得張仲遠觀察客冬至月自湖北督糧使署寄書,乃十余年寇亂以來初有之信也。喜而有作,率成四律。右三首略綴仲遠兵間經歷之狀,末一首即自述近況爾。”(5)其中一首曰:“為君十載幾沾襟,亂后音書抵萬金。好在琴尊經百劫(君所藏書籍碑版書畫,悉毀于兵燹,惟《海客琴尊圖》尚無恙云耳),還從戎馬惜分陰(寄示近作《惜分陰齋稿》,卷首有印文曰‘戎馬分陰’)。滿頭蕭瑟霜華冷,落筆淋漓劍氣深。暇日女媭聯唱地,一般憂國見丹心。”(6)可見,十幾年未通音訊,卻依然記掛對方;十幾年未見面,依然是好朋友,《海客琴尊圖》就是他們交往的見證。此后,他們又恢復了書函往來,直至去世。同治元年(1862),李尚迪年六十,他特別賦詩《六旬初度,述懷示天行》,內有詩句:“朋舊記賤齒,書畫遠介眉(謂張仲遠、孔繡山)。多少風樹感,煩冤說與誰。”(7)詩中點出,張曜孫與孔繡山特別送給他書畫以祝壽。如果說洪大容來華之際,積極主動地與清朝學人交往,開創了一個交往的時代。李德懋、樸齊家、樸趾源等人繼續發揚光大,同時自柳琴來華請求清朝學人李調元與潘庭筠,給《韓客四家詩》寫序之后,朝鮮學人又掀起一股請求清朝學人給自己的文集、詩集寫序的熱潮,甚至于朝鮮大提學洪良浩,亦請清朝禮部尚書紀昀給他的文集與詩集作序,成為一時風尚。而進入道咸年間,朝鮮學人繼續請求清朝學人作序之外,清朝學人亦請求朝鮮學人如金正喜、李尚迪等作序,交往進入一個更為深入、彼此互動的時代。而且這種交往已不僅僅限于兩位交往者之間的互動,而是兩個家族間的互動與交流,在張曜孫與李尚迪的交往中,這種特點十分明顯。誠如前面提及的,張曜孫出身于一個詩書之家,其伯父、父、母、四位姐姐以及他的外甥、外甥女們,皆擅長詩文書畫,而在張曜孫與李尚迪的交往中,幾乎能見到其家族每個人的身影,因為張曜孫常常將子侄輩的書畫作品寄給李尚迪,同時又經常替姐姐們向金正喜與李尚迪請求作序或跋。下面以他們的書信及相關資料,列表1說明張曜孫家族與李尚迪之交往。從上頁表1可知:第一,張曜孫極其珍視李尚迪這位朝鮮朋友,通過各種方式,毫無保留地將其家人介紹給李尚迪,讓他了解家人的情況。可以說,李尚迪不只是張曜孫一人的朋友,而是他們整個家族的朋友。張曜孫既向李尚迪介紹他自己的長輩,同時亦毫無保留地介紹他的夫人、孩子,甚至于小妾以及同胞姐姐和諸位外甥女。李尚迪亦極其珍視張曜孫的友情,對其家人給予熱情的回應,這是以往中朝士人交往中鮮見的。第二,張曜孫家人對于李尚迪也非常了解。張曜孫家人中,與李尚迪有過直接交往的,還有他的堂兄張成孫和大姐夫吳贊(廷鉁),尤其是吳贊,因在京中為官,與李尚迪見面的機會較之張曜孫還多,且交往比張曜孫更早,張曜孫與李尚迪初次見面,就是在吳贊家中。彼此情感也十分親密。前面提及的《海客琴尊圖》就是吳贊所畫,他也是畫中人物之一。因為張曜孫在北京時間不多,外地為官,李尚迪來京時,往往難以見面,他們的書函往來,往往由姐夫吳贊轉交。吳贊在給李尚迪的書函中也常常提及張曜孫之行蹤,成為張曜孫與李尚迪交往的重要中介。例如,“仲遠去秋力疾入闈,薦而未售,冬間加劇,至今未痊,有春融北上之說,能否成行,未可必也,復書當再促之。”“仲遠因縣境被水,勉力辦災。甚為竭蹷。”“舍親張仲遠因兩江陶制府相延治病,敦促起程,于去歲(十八年,1838)十一月初旬,馳裝南下,瀕行有奉寄圖章四方、印色兩合,屬附東便寄塵。仲遠甫行,東使適至,木匣二件,謹代收存。即日附便寄南,秋后當有報書矣。”“惜仲遠南旋,運卿游幕下,不得同聚。”(1)可見,給李尚迪匯報張曜孫之行跡,成為他書函中不得不說的內容,可見,吳贊深知他們二人關系之密切,這樣就更加深了彼此的了解,也更加密切了他們二人的關系。第三,張曜孫向李尚迪介紹其家人,根據情況與輩分,方式有所不同。道光二十九年(1849),其大姐夫吳贊歿,張曜孫給李尚迪寫信,提及家人道:“偉卿之卒,在今歲五月中。家孟緹女兄以袷殯未歸,尚居京邸。曜孫少悲銜恤,終鮮兄弟,惟三女兄相依為命,今皆煢煢孤孑,飄泊無家。叔、季兩女兄已迎居官舍。明季,偉卿歸魂故山之后,亦當迎之,以聯肉骨之歡……子女二人,甥輩子女五人,及婢妾之解文翰者,女兄督課之,讀畫、評詩、論文,染翰門以內凡十二人,煮茗傾觴,怡然足樂。”(2)清楚地介紹其姐情況,將其三位姐姐都接到身邊,予以照顧。其子侄輩則在其諸姐的教導下,“讀畫、評詩、論文”,真可謂一門書生。因而在其后十幾年的交往中,張曜孫對于李尚迪從不掩飾其家人的情況,總是毫無保留地向他介紹其家人近況。盡管李尚迪未必見過張曜孫的家人,但張曜孫在給李尚迪的信函中,每每提及家人近況。如咸豐九年函中曰:“女兄孟緹居常熟,婉、若綺仍居官舍。婉之子慈慶,已成立,有二孫,若綺之子臣弼以知州官此,均尚能督子女,讀書賦詩,臨池作畫。曜孫一子晉禮,從戎得縣令,尚未令謁送也。”(3)向李尚迪道及家人狀況,娓娓道來,盡顯親密。咸豐十一年(1861)致函李尚迪曰:“女兄三人,尚同居無恙,以翰墨相歡娛。去年寇亂吳中,孟緹先期全家來楚,未與其難,甥輩并為小官,所謂為貧而仕也。女甥輩讀書為詩畫,并與年俱進。惟皆遣嫁,各處一方,不復能如前此致執經絡帳矣。其境遇亦多枯瘁,或歌寡鵠,或困薤鹽,詩能窮人,殆有然耶。”(1)盡管張曜孫四位姐姐皆已嫁人,但其三姐、四姐皆招婿上門,故一直與張曜孫一家住在一起,其大姐夫吳贊死后,大姐亦攜家人歸來依附于張曜孫,張曜孫對李尚迪毫無保留,介紹家人狀況,使他了解其全家情況。第四,因為其四位姐姐皆為才女,張曜孫在介紹之同時,多次請求李尚迪為其姐的詩文集作序,并不時將其姐之詩文集以及諸子侄輩畫作、書法、寫生作品,寄給李尚迪,與他共同分享。張曜孫對于子侄輩的教育非常重視,不論男女,一律督促他們讀書。其姐張紈英曰:“余幼好詩書,竊愧不學,瀏覽經史不能盡通其意。慨班氏教男不教女之說,念女子不讀書終不獲明義理之精,習俗易搖而性情易縱。因命長女采蘋、次女采蘩入家塾讀書,及笄出塾,仲遠弟復教之,遂粗能詩畫。”(2)1862年,李尚迪六十大壽,張曜孫令其子張執之、女儷之以及其外甥女王右星彩蘋,一并作書畫,一同寄給遠在朝鮮的李尚迪,以示慶賀。李尚迪收到之后,當即作詩,予以稱頌。對張曜孫子執之所作隸書道:“君今年幾何,游萟得深造。即此八分書,骎骎欲跨灶。”稱頌其女所作寫生曰:“有煒一枝筆,寫生妙八神。誰知散花手,游戲現前身。”(3)言辭之間,備顯親昵與期望。在他們相識不久,張曜孫與其諸姐唱和詩文,作《比屋聯吟圖》,道光二十七年(1842),李尚迪應邀為此圖作詩,曾言:“仲遠有《比屋聯吟圖》,即與諸令姊妹唱酬之作也,嘗屬余題句。”(4)其詩曰:“步屧從容三兩家,唱妍酬麗寫煙霞。夢殘春草池塘后(君從兄彥惟歿已五年矣),無恙東風姊妹花。”“是處朱陳自一村,宦游人有滯金門。大家消息三千里,欲寄郵筒更斷魂(君姊兄吳偉卿比部從仕京師,而澹菊軒夫人工詩有集,時人擬之曹大家)。”“金刀莫報四愁詩,話雨燕山未有期。我亦歸田多樂事,東西屋里讀書時。”(5)詩文之中,對于他們家諸姐予以稱頌。對于張曜孫一門好詩書,李尚迪十分了解,后來特別稱頌曰:吾友張大令仲遠,以名父之子,邃傳家之學,與四姊氏均工詩文,各有其集。而叔姊婉夫人受書法于館陶君,深得北朝正傳。妻包孟儀夫人筆意,亦有乃父慎伯之風。雖使班昭復作于九原,衛鑠并驅于一世,庶無媿焉。仲遠近自武昌,寄示其女儷之,女甥王澗香、筥香、锜香,孫少婉及侍姬李紫畦寫生共十二幅、各系題款,不惟秀韻逸致,直造乎宋元以上,別有分勢草情,沈酣于漢魏之間,則豈無所本而能哉。原夫夙承庭訓,無忝宗風。慈竹覆陰,棣華聯韡,為歌淑女君子之什,延譽幼婦外孫之辭,夕酬和于鹽絮,朝揮灑以簪花。相與誦詩禮之清芬,寧止述繪事于彤管。嗟乎!古之才女子,專精一藝者,故自不乏,兼工三絕則未之或聞。乃者,仲遠之門,人人鳳毛,家家驪珠。無施不可,有為若是。何其才福之全,而風雅之盛也!詩曰繩其祖武,傳曰人樂有賢父兄,此之謂乎。澗香、筥香、少婉、儷之詩篇諸作,余嘗讀寒柳唱和之卷,而詫為玉臺嗣響,心竊欽儀者久矣,因牽連以書之。(6)張曜孫將其族中諸女輩所繪畫名曰《棣華館畫冊》,寄給李尚迪,請其作序。所謂棣華館,張曜孫自言:“官舍一室,榜曰棣華館,為女兄燕集之所。書楹帖曰:祿不逮親欣有姊,世真知我更何人。”(7)乃是其在漢陽官舍中之一室,專門供其諸姐們吟詩作賦、練習繪畫之所。將她們繪畫編成一冊,故名之。一般而言,在那個時代,家中女輩不但不能為外人所識,往往有所避忌,更何況是對外國人而言。張曜孫對于李尚迪不僅不避諱、不隱匿,而且主動將家中諸女輩的畫冊,不遠千里寄呈,可見他們之間親密無間。序中提及的張曜孫家中女輩有:張曜孫四姐婉夫人、妻包孟儀夫人、女兒儷之、侍姬李紫畦,外甥女王澗香、筥香、锜香,孫女少婉,一共八人。她們皆工書畫,真乃一門書香,諸女輩皆才氣逼人,所謂“仲遠之門,人人鳳毛,家家驪珠”。而且皆工詩,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家族。張曜孫四姐張綸英善書,張曜孫寫了《綠槐書屋肄書圖序》曰:“綠槐書屋者,館陶官廨之內室,叔姊婉受書法于先府君之所也。庭有古槐因名,后遂以名其所居之室……府君論書,多與包先生相合……姊獨心領手閑,能傳府君之法,宜府君之深喜也。姊性婉柔,體瘦弱,若不勝衣,而下筆輒剛健沈毅,不可控制。為方二三寸正書,神彩駿發,端嚴遒麗;為分書,格勢峭逸,筆力沉厚……姊一女子,生當其間,負殊絕之姿,得親承先府君指授,功力勤奮,又足以相副而有成,殆非偶然也已。姊其勉之哉!姊始學書年三十一,今年四十七矣。姊以衰老將至,大懼無成,辱府君之訓,因作是圖以自勵,且志感焉。”(1)金正喜文集中有一首詩曰《題張曜孫四姊綠槐書屋圖》,曰:“閨藻天然古北碑,更從隸法點波奇。綠槐影里傳家學,龍虎雄強屬黛眉。”(2)李尚迪亦賦詩曰:“見說清風林下吹,薪傳家法北朝碑。琉璃硯畔槐陰綠,停筆還思授字時……記否簪花傳墨妙,一時聲價重雞林。”(3)后來,張曜孫又特別致函李尚迪,請求他為其大姐張孟緹《澹菊軒詩稿》題辭,其曰:“孟緹女兄,年七十矣。前刻《澹菊軒詩》四卷,板毀于楚中。今又得續稿四卷,擬并前稿刻之。閣下辱為昆仲交,又與偉卿有縞纻之交,敢乞賜題一言,為千秋增重,至至懇懇!”(4)李尚迪欣然作詩一首,其中有曰:“傳看詩筆驚四座,腕力能扶大雅輪。漢魏之間得嗣響,班左以降視下陳。誰家幼婦工鹽絮,百篇無此醇乎醇。一時紙貴爭先睹,廿年前已付手民。”(5)評價極高。為其姐姐們求序,也將其姐姐們的詩文集傳到朝鮮,在朝鮮贏得了聲名,因而在一定程度上贏得了國際聲譽。以往都是朝鮮文人請求中國文人作序,中國文人請求朝鮮文人作序,幾乎沒有,李尚迪自己都說:“噫,中朝士大夫與我東人投贈翰墨,不以外交視者。自唐至元明,若杜工部之于王思禮,高駢之于崔致遠,姚燧之于李齊賢,李侍中之于李崇仁,皆能延譽無窮。近代則紀曉嵐敘耳溪之集,陳仲魚刊貞蕤之稿,風義之盛,由來尚矣。未聞有求其詩文之序于東人。”(6)這不僅僅是一種求序的行為,其背后有著深刻的意義,既是一種文化的回流,同時更是一種新的交流方式。因為張曜孫的家人們,尤其是他的姐姐們根本不可能直接接觸朝鮮燕行使人,但通過張曜孫,使得他她們的名聲傳到了朝鮮,受到朝鮮士人的關注。同時,因為得到朝鮮士人的序跋,一定程度上,也提高了他們在中國的名聲。當時江南一帶女詩人很多,能夠得到國際上關注的并不多,所以通過這種交往,擴大了她們的影響與知名度。客觀地講,這或許是張曜孫不遺余力地向李尚迪介紹其家人詩文成就的一個附帶原因吧,因而,在張曜孫與李尚迪交往的背后,反映了張曜孫家族的情況。四、與安全之官,交往三使的人李尚迪十二次來華,幾乎每次都積極主動與清朝士人交往,幾十年間,一直保持書信往來的清人有上百人之多。與張曜孫一生見面也不過三次,但彼此之間卻有著非同尋常的情感。盡管數年之間沒有聯系,彼此依然牽掛著遠在數千里之外的朋友。他們這種交往有著怎樣的心態?他們這種情感是當時清人與朝鮮人交往的普遍情況還是個別案例?盡管清道咸年間,朝鮮學人已經積極主動地與清朝學人交往了,以李尚迪的十二次使行為例來看,像李尚迪這樣的朝鮮使行人員并不多,因為相對于其龐大的使團來說,李尚迪畢竟只是個案,因而透視他們交往背后的心態,就顯得頗有必要。下頁表2分析李尚迪十二次來華使行人員情況,或許能夠給我們一些啟示。從表2可以看出,在李尚迪十二次使行中,以冬至使名義出使的有七次,其中十次使行,兼有謝恩名義。朝鮮使行中,每年冬至使是最為重要的使行。朝鮮對明朝每年有冬至、正朝、圣節、千秋四次最重要的使行清朝初年,無千秋使,但有歲幣使。《通文館志》曰:“自崇德以來,無千秋使而有歲幣使,至順治乙酉,因敕諭乃并三節及歲幣為一行,而必備使、副使、書狀官三員,名之曰冬至使,歲一遣之。”(1)《通文館志》對朝鮮使團人員的分工給予更為細致的介紹:冬至行使一員(正二品結銜從一品)、副使一員(正三品結銜從二品)、書狀官一員(正五品結銜正四品,隨品兼臺糾檢一行。書狀官逐日記事,回還后,啟下承文院。出《經國大典》。國初趙文剛末生回自京師,以耳目所觀記,別為條啟。書狀官為聞見事件自此始)。堂上官二員(……萬歷壬寅為重使事,傳命周旋之地,權設遞兒隨事赴京,而不限其職品)、上通事二員(漢、清學各一員,后仿此)、質問從事官一員(……)、押物從事官八員(……)、押幣從事官三員(……)、押米從事官二員(……)、清學新遞兒一員、醫員一員、寫字官一員(……)、畫員一員(……)、軍官七員、偶語別差一員、灣上軍官二員。(2)可見,朝鮮使團成員中,最為重要的三位就是正使、副使和書狀官,他們是具體負責使行任務的執行者,其他人員都是為他們服務的。李尚迪十二次燕行,都是作為譯官前行的,從第八次開始,他升為首譯。在整個使行團中,他屬于事務性的人員,地位并不高。在李尚迪十二次使行中,盡管其他使行人員也有過與清人交往的事例,但都沒有人像李尚迪這樣熱心于與清人交往。表2中所示,從流傳下來的燕行錄中,雖然也有記錄三使人員與清人交往,但只是零星的交往,偶然性的事件,而不像李尚迪那樣,除了必要的使行任務外,還花大量的時間、精力與清人交往。因為每次使行人員都有二三百人,李尚迪這樣熱心與清人交往的成員,只是極個別的特例。李尚迪之所以如此熱心與清人交往,一方面,他通漢文,與清人交流毫無障礙,同時,與他對中華文化的仰慕有關。乙卯年(1855),李尚迪作詩曰:“藐余三韓客,生性慕中華。中華人文藪,自笑井底蛙。俯仰三十載,屢泛柝津槎。交游多老宿,菁莪際乾嘉。”(3)在與清朝文人交往之中,他深深地感受到中華文化之精深博大,因而他要擔當起傳播中華文化的重要使者之重任。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在與清人交往中,他受到尊重,他的思想可以得到共鳴和肯定。朝鮮王朝是個等級森嚴的社會,兩班貴族掌控朝政,李尚迪只是一名中人,乃庶人,盡管滿腹經綸,但在朝鮮王廷中得不到肯定,職位得不到升遷。朝鮮使臣金永爵說:“國俗……專尚世閥,名分截然,等級極多。士夫世世為士夫,庶人世世為庶人。庶人雖有才德,無以為用……階級一定,十世不得免。如李惠吉者,文才實可進用,乃拘于門閥,屈于象譯,是可恨也。”(1)深為李尚迪抱不平。李尚迪亦郁郁不得志,他自言:“余素嗜酒,非酒無以澆塊壘,但家貧不能常得耳。”(2)只得借酒澆愁。但與清人交往,“交滿中朝,盛名冠世”(3),深受清人尊敬與愛戴。他的學生金奭準用清朝士人書函與相關文獻中的話,寫了一篇《李藕船先生傳》曰:藕船者,朝鮮李尚迪(《海客琴樽圖》梅曾亮題辭》)。字惠吉,藕船其號也(張曜孫書)。容儀飄雋(吳嵩梁詩語),其氣春溫,其神秋清(吳昆田贊先生像)。文采風流,令人心醉(溫忠翰尺牘),以簪纓世胄(孔憲庚尺牘),養才以待時,積學以礪俗。不循名,不躁進,陶性情于圣賢書卷之中(雷文輝尺牘)。嘗為金秋史侍郎高足(吳式芬尺牘),文望日隆(王鴻書)。詩有初日芙蓉之目(祁寯藻詩話),書有趙、董之骨(王鴻書)。及前席君王誦其詩篇,令秘閣鋟梓,固辭之(溫忠彥詩注)。其恩遇曠古罕有(葉志詵筆談),馮譽驥謂人曰:吾讀《恩誦堂集》,益深傾慕(孔憲彝尺牘),求之海內,亦不多得(周達手札)。與吳蘭雪嵩梁、祁春圃寯藻、黃樹齋爵滋、張仲遠曜孫、王子梅鴻、孔繡山憲彝、何子貞紹基、馮魯川志沂、許海秋宗衡,先后各以文?酬接(《春明雅集圖》程祖慶記)。墨彩云飛,英詞電發(鄧爾恒尺牘)。時以道義相勖(王鴻尺牘),不斤斤于蓍占聚雪為歡也(王鴻書)。于是交滿中朝,盛名冠世(王鴻尺牘)。咸豐庚戌太夫人棄養,晝宵讀《禮》(葉名澧尺牘)。孝思毀瘠(韓韻海尺牘)。與弟尚健友篤(馮志沂尺牘)。其燕居也,四方來學者踵門(儀克中書)。壽考文章,為國人所瞻仰(孔憲彝尺牘)。奮如椽之筆,立不朽之言(呂佺孫尺牘)。續刊詩文集九編(王憲成尺牘),流傳亦廣,長安紙貴(張曜孫尺牘)。同治壬戌,永授知中樞府事之職(孔憲庚《顧廬紀事》)。癸亥,以國王先系源流,仍沿前明傳聞之誣,奏請刊正,特命來京辦理此事。時年六旬,不復充使事之勞。國王以辯誣之事重大,遴選名望素著老臣,故破格用之,乃不辱使命以還(《顧廬紀事》)。凡奉使已十二次矣(《餞春迎客圖》王憲成詩注)。勤勞王事,寵錫無數(王拯尺牘)。出宰溫州,民有五袴之謠(潘曾綬尺牘)……乙丑(1865)夏,疾劇。八月初五日夜騎鯨嗚呼(王鴻尺牘)。先生為三韓名家之最(王拯尺牘),經明行篤性命之學,抉其精奧(汪憙孫尺牘)。文如長卿,詩似青蓮(王鴻尺牘)。其冥契于神明,而顯征于事物;其托辭于諷諭,而歸義于忠孝。深之于學問,積之于閱歷。率天理之感召,達人心之微茫。其所散布為境且萬,而窮源竟委,靡不本乎情之真,因其情之真,可以知其文之至(許宗衡序《恩誦堂續集》)。功成身隱,樂志于泉石翰墨之間,可謂出處泰然,進退以禮者矣(張曜孫尺牘)。東國儒林傳萬言寫不足(王鴻挽詩),使海內之人千載乎而談其心跡則(王憲成尺牘)。伊川巾東坡笠,吾以想先生(吳昆田贊先生像)。(4)他的生平事跡,通篇用清朝士人之書函、評價之言,即可概括,在中朝文化交流史上,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恐怕只有他的老師金正喜了,其他無人可比。可以說,李尚迪在道咸時期清朝文人心目中,是至高無上、最為重要的朝鮮使臣,能受到如此多的清人一致稱頌,古來罕見。與此同時,李尚迪的文集也屢經清人幫助,在北京刊行,先后刊行了四次,直至其去世。從《恩誦堂自識》中,可以看出,李尚迪之所以編輯文集,乃是因為被朝鮮憲宗國王召見之時,憲宗曾吟誦其詩,他深受感動,故而1847年在北京期間,他開始編輯詩文集,取名為《恩誦堂集》,其曰:尚迪少承家學,壯資師友。粗涉文藝,略有撰著。上下三數十年,交游唱酬遍海內外。屬草盈篋,而未嘗有收錄焉。頃者前席,承聆玉音,瑯然吟誦臣舊作。繼以文筆之近,于中國頗嘉之。榮感惶恧,曷有至極!噫,古所謂藏之名山,傳之其人者,猶足為詞林文苑之所羨慕無窮,而況特受華袞于人主也乎!竊敢不計谫劣,手輯詩文若干卷,自署其首曰《恩誦堂集》,蓋紀恩也已。(1)可見,正是因為憲宗國王的吟誦其詩,使得他推而編輯自己的詩文集,并以《恩誦堂集》為名,“蓋紀恩也”。編成之后,經清友人幫助,在北京刊印。筆者在哈佛燕京圖書館善本書庫,曾看過四種《恩誦堂集》、《續集》版本,這四種版本分別刊于道光二十七年(1847)、咸豐三年(1853)、咸豐九年(1859)和同治元年(1862)。從書名上看,第一版書名為《恩誦堂集》,第二版稱為《恩誦堂集續集》,第三版稱為《恩誦堂續集》,第四版為《恩誦堂集》(2)。從內容上看,第一版《恩誦堂集》詩集十卷、文集兩卷;第二版在第一版基礎上增加了文一卷、詩一卷;第三版完全不同的詩集五卷,乃是按照年代排列。全書之中,詩歌都是按照年代排列的,所以能夠清楚地了解這些詩歌的寫作年代。第四版在前三版的內容基礎上,又增加了詩集四卷、文集續文一卷。從裝幀上看,只有第四個版本是朝鮮裝幀,而書里面的內容,與前幾版完全相同。估計是此書傳到朝鮮后,有人將此書重新裝幀,加上朝鮮的封面紙,并用朝鮮的裝幀式樣,因而顯出此書不同的裝幀風格。從板式上看,這四種書出自同一塊底板,只是刊印時間不同而已。可以看出,這四個版本是一個個層層遞進的,在一個地方刊行,由同一底板刊行的,在第二版續集上面清楚地印著“咸豐三年秋七月刊藏于海鄰書屋”,可見刊行此書的地方稱為“海鄰書屋”。誠如前面提到“海鄰”,乃是李尚迪書屋之名,而他在北京刊印的《恩誦堂集》,也是他自己在北京期間,在清朝朋友們幫助下刊行的。在道光二十七年(1847)的第一版中,封面題“恩誦堂稿陽湖呂佺孫題”,全書兩冊,內有楊夫渠所題書名及李尚迪《自識》,可見,當時呂佺孫和楊夫渠都題寫了書名。事實上,是張曜孫姐夫吳廷鉁具體負責此書刊行之事。這兩個人題寫的書名,在咸豐三年(1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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