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動物和植物你我講故事云橫秦嶺家何在從敘事學角度看紀錄片《森林之歌》之《家園·云橫秦嶺》

2007年12月，《森林歌》作為一部反映中國林地區的偉大紀錄片，在社會上引起了巨大的影響。這部由國家林業局投資1000萬人民幣拍攝的11集紀錄片,首開中國自然類商業紀錄片之先河。《森林之歌》共11集,每集50分鐘。除了前兩集“政論篇”外,后面9集“自然篇”為我們講述了9個有主線、有伏筆、有劇情、有沖突、有主演、有背景,具備一切商業大片元素的故事?！白寗游锖椭参镒约褐v故事”是這部紀錄片的主題,通過敘事,紀錄片向我們展示了中國特有的野生保護動物,如大熊貓、金絲猴、羚牛、朱鹮、東北虎及長臂猿等。其中,《家園·云橫秦嶺》以秦嶺深處的森林為背景,以金絲猴家族權力爭奪的故事為主線,以其它動物的四季生存、繁衍為輔線向觀眾展現了秦嶺自然風貌和秦嶺野生動物原貌。從敘事學角度看該片,我們會發現故事文本背后的目的和意義,即有關人類行為如權力爭奪、女性地位、孩子撫養等問題的深刻反思以及對如何締造自然和諧的人類生存環境的思考。本文將通過對故事文本的敘事學分析來展示創作者的這一思考過程?！凹淄椤钡臎_突秦嶺的春天靜謐而和諧,猴王“甲板”坐在象征權力的紅樺樹上,它的一聲吼叫打破了和諧與寧靜的森林。春天是生命繁衍的季節,“甲板”的第八個妻子“圓圓”正在孕育著新的生命——“小圓”;大熊貓也因為爭奪配偶而發生著男人之間的戰爭。夏天,是所有動物可以豪飲盛宴的季節,被“甲板”趕出家族的公猴“八字頭”在這個季節里積蓄力量,準備給“甲板”以反擊,從而取代其王位,爬上那顆象征地位和權力的紅樺樹。秦嶺的深秋,草木凋零,猴群首領“甲板”帶領妻兒下到地面,在落葉中尋找果實充饑。墜落的果實畢竟有限,家族之間時常因為爭奪食物而發生摩擦。“甲板”四處大打出手,它的霸道遭致一些家族成員的反抗?！鞍俗诸^”趁此糾集了一幫公猴作為自己的盟友發起攻擊。失去家族成員支持的“甲板”腹背受敵,“八字頭”趁亂給了他致命的一擊?！凹装濉钡淖笸仁軅?。“八字頭”理所當然地成了猴群的新首領并霸占了“甲板”的寵妃“圓圓”。冬天到了,大雪為莽莽秦嶺蓋上厚厚的棉被。“甲板”的傷情日益嚴重,而猴群在“八字頭”的帶領下向氣溫較高的山下遷徙,只留下“甲板”孤零零地在山上……嚴冬考驗著每一個動物的生命力,尤其是初生的個體,“甲板”和“圓圓”的孩子“小圓”由于母親過度的呵護沒能熬過這個殘酷的冬天?！皥A圓”守護著“小圓”的尸體整整三天,而“甲板”則在“小圓”去世的第二天消失在了秦嶺的深處……又是一個春天,萬物復蘇,綠意盎然,“八字頭”端坐在象征權力的紅樺樹上,俯視著萬物,“圓圓”的肚子鼓起,森林里寧靜而又安詳……敘事分析(一)結構與機制:共時性系統與“故事”敘事即故事,故事即敘事。故事講述的是人、動物、宇宙、空間的異類生命、昆蟲等身上曾經發生的和正在發生的事情。但是,故事有不同的敘述方法,“敘述的方式卻是十分多樣的,或神話,或童話,或史詩,或小說,甚至可以是教堂窗戶玻璃上的彩繪,報章雜志里的新聞……”,“敘述的媒介并不局限于語言,可以是電影、繪畫、雕塑、幻燈、啞劇,等等。”(1)毫無疑問,這部紀錄片就是通過電視藝術手法講述植物、動物的故事。但故事并非就是表面的,而是具有意義的,是人們通過敘事理解世界、講述世界的方式,因此有必要通過一種方法分析文本理解這個世界,理解人自身,從而做出對的選擇、判斷和行動。結構主義敘事學是20世紀結構主義文論的直接成果。結構主義理論認為每個敘事是由兩部分組成,一個是故事。內容或一連串事件(行為、事件)加上我們可以稱之為存在的東西(人物、環境);另一個是話語,即表達,使內容得以傳達的手段。簡單地說,故事就是敘事描述什么,話語則是如何去描述。無論是在素材中,還是在已經完成的作品中,“故事”總是最基本的方面。對于“故事”結構的探索,始于俄國形式主義學者普洛普,他所著的《民間故事形態學》開了結構主義敘事學的先河。但是,普洛普的分析始終局限在故事的歷史性系統中,即如他所找到的西方民間故事的基本形式“追尋”——主人公總是在尋找一件物,因此需要被考驗,會遇到困難,最終經歷各種磨難找到東西的過程,這樣的分析,我們發現對事件背后的意義或者說敘述者潛意識的敘述目的很難把握,并不是結構主義敘事學得以成立的關鍵。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結構主義本身就是從共時性這一概念出發的,變化是無意義的,共時體才是有意義的。格雷瑪斯看到了這一缺憾,他在故事的歷時性系統的分析模式中加入了共時性系統的分析,由此而將故事中不曾預料的歷時性的事件統一在一個系統里,從而使其變得有意義。那么格雷瑪斯又是如何做到使其統一呢?他認為“敘事中最基本的機制是交換,為了創造出不斷有新的事件發生的幻覺,敘事系統必須來回地展現積極和消極的力量。這種交換的基礎就是自然和文化的關系。文化就是人類的一切,人類的生活方式(2)”。本文就基于格雷瑪斯的敘事學理論對《家園·云橫秦嶺》作以分析,來尋找其意義。(二)權力的象征:“甲”、“公共”和“小圓”下面我們依據格雷馬斯的“符號的矩形”理論(如圖1)對《家園·云橫秦嶺》作敘事學分析。格雷馬斯認為這是一切意義的基本細胞,語言或語言以外的一切“表意”都是采取這種形式。即我們顯現只有兩個對立的項X、X(——),而在這個共時性系統中,就有八種可能的不同關系。故事中變化的幻覺和事件的幻覺就是這樣制造的。從某種意義上說,故事開始時是為了解決一對X、X(——)的矛盾,但卻由此派生引發大量新的邏輯的可能性,而當所有的可能性都出現了以后,便有了封閉的感覺,故事也就講完了(3),意義也就凸現了。我們看到《家園·云橫秦嶺》里面所有的成分都是有意義的,格雷瑪斯敘事分析的關鍵,就是要在有意義的現象下找到構成意義的微觀原子和分子,并指出其作用。每一個符號都是由符號素組成的,“甲板”是一個符號,在他身上有兩個符號素,作為“圓圓””的丈夫、配偶,或者說家庭一員和作為具有權力的猴王實際上也就是自然和文化這兩種符號素,因為,權力從來就是人類社會或者說文化的標志。下面我們就開始分析這個文本,這個故事的基本要素是:“甲板”、“八字頭”、“圓圓”和“小圓”?！皥A圓”是感情、孕育的符號,具有自然的特點;“甲板”是自然(作為父親、丈夫)與暴力、權力的沖突物,我們看作非自然,“八字頭”是暴力、權力的象征,當然具有反自然的特征,那最后一個成分是什么呢?通過圖2,我們可以看到,應該是“非反自然”,家不是就具有這樣的特征碼?“小圓”是家庭、希望的象征。假設,這個故事是關于這四個因素的,那么圖3是怎樣產生意義的呢?這樣看來,這個問題似乎探討的是究竟怎樣才算自然、和諧,解決的是自然、和諧與暴力統治的關系,就如紀錄片開片所展示的,靜謐的山林,和諧的萬物被猴王“甲板”象征權力的一聲吼叫驚醒了一般。被驚醒的自然又要如何回復靜謐、和諧呢?故事表面敘述的是公猴為爭奪王位而展開的爭斗和參雜在其中的矛盾糾葛,實質上卻是在思考一條通往和諧、自然的路途究竟是怎樣的?片子的結尾又是春意盎然的新的開始,一切恢復如前,寧靜、和諧,只是端坐在紅樺樹上的不是“甲板”,而是這個家族新的首領“八字頭”,“小圓”的位置已被另一個生命——“圓圓”與“八字頭”的孩子所替代。這個故事實質就成為一個關于如何回歸自然、和諧的過程,這個過程中包含有權力、暴力、感情,故事探討的就是如何對待這些東西。一方面是有感情的、孕育希望和生命的自然、和諧的生活,一方面是權力的爭奪、暴力、統治,怎樣解決這之間的矛盾呢?“小圓”(家、生命)無疑是故事提出的方案。當“甲板”的親生孩子“小圓”因為頂不住嚴酷的冬天而喪命后,“甲板”也因為失去了“家”而消失在了秦嶺深處,與此相對的是即便在他被“八字頭”打敗喪失王位時,他都沒有因此而消失。同時,故事的結尾“八字頭”、“圓圓”和他們的孩子又是一個新的家庭,秦嶺恢復了寧靜,有了新的生命和希望,整個故事的主旨就是在思考“云橫秦嶺家何在?”這部片子給出了答案,家在于孩子,即后代的不斷繁衍中。這也正是創作者借用韓愈詩句為本集取名為《家園·云橫秦嶺》的真正用意所在。與此同時,紀錄片通過蒙太奇的方式,向我們展示了共時系統中大熊貓的生存方式,獨居的生活使他們不用去為王權而大動干戈,但是,另一種暴力仍然在上演:為了爭奪配偶,每年春天,大熊貓們進行著男人之間的戰斗,然而這種戰斗卻是自然的、和諧的,孕育著生命和希望的戰斗。創作者通過蒙太奇將兩種暴力和戰斗放置在一個統一的系統里,歸于對自然、對家的思考。“蒙太奇的力量在于:它在創作過程中包括了觀眾的情感和想法。觀眾受到趨勢,沿著作者在創作畫面時走過的那條完全一樣的創造道路前進。觀眾不僅看到了完成了的作品中那些被表現出來的東西,而且體驗到了作者所體驗過的畫面出現和組成的動態過程。”(4)那么在這部片子中就是觀眾同作者一起對回歸自然的體驗。小圓圓的死亡是對人類社會的反思性的回應以上分析,僅僅是展現了故事的主體,而敘事可不僅限于此?！皵⑹掠心芰ι鐣膽B度和信仰進行戲劇化并給予具體形式,并且幫助人們找到生活的意義。因此,敘事是社會向其成員傳達生活中一些重要事情的方式;許是遠不止是簡單的娛樂而已。(5)”那這部紀錄片向我們傳達什么呢?根據結構主義敘事學的最終假設,即“我們講的一切故事,或者原始社會中的神話傳說,都是關于這樣一個神秘的問題,那就是什么才是我們所說的人?什么是社會和自然之間的不同?”(6)通過以上的結構敘事分析,同樣,這部紀錄片也在向我們解釋這個秘密。從自然、和諧被猴王之間的權力之爭打破再到自然、和諧,這個故事包含了一系列有肯定性價值向消極性價值轉移的情節。權力一旦發展,高度集中,就會具有否定的性質,而“小圓”作為生命、希望的象征,通過自己的死亡,使不自然、不和諧重新返回到自然與和諧。因此,這似乎是值得我們反思的一個故事。人與動物是不同的,動物面對生存、面對無法改變的四季變化,它們沒有選擇、無法抵抗,只能從本能出發,然后,等待命運的宣判,因此,我們看到這個故事的結尾似乎更像是一種循環、反復,“八字頭”的王位同樣會被其它公猴所覬覦,它和“圓圓”的孩子即便逃脫了嚴冬的苦寒而幸免遇難,最終也會被新的猴王趕出這個家族,于是,王位爭奪的斗爭會再次在秦嶺深處上演,循環往復……這是一個從肯定到否定再到肯定的三段式的發展過程,最后的肯定不是更高一級的否定之否定,只是循環往復的肯定,這就是人類與動物的不同,是社會與自然的不同,一如四季的往復更迭,就像故事的創作者后來所陳述的那樣——在故事的結尾,創作者本想寫出這樣的腳本:“圓圓”用留下來陪伴老猴王的方式,堅貞地回報了老猴王的等待,可是后來素材證明這是人類強加給動物的一廂情愿。在素材里不難看到,“圓圓”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和新猴王打得火熱,這就是動物無法避免的循環,這就是動物的無法否定之否定。至此,這個秘密揭曉。反觀人類社會,權力之爭比比皆是,甚至是與自然界爭奪著生存的權力,我們又要有何種方式去回復和諧呢?與“小圓”一樣的犧牲?當然不是,是我們在這部片子中的追問:“云橫秦嶺家何在?”當我們回歸社會最基本的組成單位——“家”時,當我們感受家所具有的情感屬性時,我們因權力爭奪而焦躁的心就會平復,猴子無法做到,因為他們不具理性,但是,他們的敘事卻幫我們找到了生活的意義,那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關注家,關注代表家的希望的孩子、后代。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們還會發現在這部片子中隱藏著另外一個問題:即“圓圓”作為女性、母親的象征,似乎只是一個“自然”的符號,從來都沒有開口說話,她只是默默的承受著權力爭奪的悲慘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