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中無基式的AABB重疊式淺析摘要：論文以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收錄的式語料（手工統計）為考察對象，從語形、語義、語用、認知模式、民族心理等方面對無基式的重疊形式展開定量描寫和定性分析。認知心理、民族思維定勢、族群勞動場景等是形成該言語格式的深層動因。關鍵詞：重疊；語形；語義；語用；民族精神一、引言重疊是一種重要的語法現象，用以加強語氣、增加表達效果。現代漢語中的aabb重疊式現象，一直備受學者的關注，尤其是對其構成、句法功能、語義特征及修辭作用的研究更是成果豐碩。但以往一些論述aabb的文章中，有一種傾向是把aabb重疊式的構成基礎看成是詞，即ab是詞，經過重疊構成aabb，例如“安靜”、“漂亮”經過重疊后變成“安安靜靜”、“漂漂亮亮”。然而，還廣泛存在著一些沒有基式的aabb重疊式，如“轟轟烈烈”、“熙熙攘攘”，通常不能直接把它們縮略為“轟烈”和“熙攘”。這一點有不少文章都提到（董樹人1982、郭志良1987、張誼生1999等）。而早在20世紀50年代，陸志韋先生在他的一篇短文中就已經指出了這一現象。本文力圖以現代漢語詞典（第五版）為藍本，對其收錄的aabb重疊詞進行系統詳盡的研究，從語形、語義、語用以及文化心理學的角度出發，以求有所突破。二、有基式的aabb重疊式所謂“基式”就是指重疊前的詞語原型，這類詞語在日常生活中運用較多，例如：形容詞：漂漂亮亮、明明白白、大大方方、文文靜靜；動詞：拉拉扯扯、生生死死、嘮嘮叨叨、啼啼哭哭、磨磨蹭蹭；名詞：男男女女、子子孫孫、日日夜夜；擬音詞：叮叮當當、嘩嘩啦啦、嘰嘰喳喳。由此出現了一個問題，為什么“漂亮”可以說成“漂漂亮亮”，而“可愛”卻不能說成“可可愛愛”。即能夠作為基式存在的雙音節詞的條件是什么，是值得人深思的。關于這個問題，必須從詞本身的性質特點著手，因為專家學者研究甚多，本文就不一一闡述了。三、無基式的aabb重疊式情況關于無基式aabb重疊，筆者從三個方面展開討論。1.現代漢語詞典列為詞條的經過窮盡性搜羅（手工統計），現代漢語詞典（第5版）（以下簡稱現漢）收錄的aabb式重疊式詞語如下：巴巴結結、半半拉拉、病病歪歪、吃吃喝喝、吹吹打打、大大咧咧、大大落落、跌跌撞撞、斷斷續續、躲躲閃閃、方方面面、沸沸揚揚、紛紛揚揚、風風火火、瘋瘋癲癲、縫縫連連、溝溝坎坎、鼓鼓囊囊、轟轟烈烈、花花搭搭、花花綠綠、嘰嘰嘎嘎（也作唧唧嘎嘎）、唧唧喳喳（也作嘰嘰喳喳）、急急巴巴、家家戶戶、兢兢業業、坑坑洼洼、口口聲聲、哭哭啼啼、馬馬虎虎、罵罵咧咧、慢慢騰騰（也說慢慢吞吞）、慢慢悠悠、密密層層、密密叢叢、密密麻麻、密密匝匝、男男女女、婆婆媽媽、嘁嘁喳喳（也作嘁嘁嚓嚓）、曲曲彎彎、神神道道（也作神神叨叨）、松松垮垮、堂堂正正、偷偷摸摸、吞吞吐吐、歪歪扭扭、稀稀拉拉（也說稀稀落落）、嘻嘻哈哈、熙熙攘攘、星星點點、形形色色、洋洋灑灑、郁郁蔥蔥（也說郁郁蒼蒼）、原原本本、戰戰兢兢。現漢中收錄的aabb重疊式基本上都是無基式的情況。它們要么不能縮略，如“口口聲聲”、“家家戶戶”、“形形色色”，等等；要么縮略后意義有比較明顯的改變，如“巴巴結結”意為湊合，勤奮，說話不流利，縮略為“巴結”后形容趨炎附勢，極力奉承。“半半拉拉”指不完全，“半拉”指一半。其中，“馬馬虎虎”一部分保留了“馬虎”的原意，另一部分又延伸出勉強、湊合的意思。因此，就算有些重疊式看似有基式，也不能將它們完全等同。2. 日常生活中實際運用到的其實，生活這個最大的語料庫中還收納了許多詞典里面沒有的無基式aabb形式，例如：走走停停，就像你我的青春一樣。（張牧笛走走停停）。別小看這些不起眼的瓶瓶罐罐，它們可有大用途。我需要你指點，但不需要你指指點點。本來，到田野的目的是踏青，卻在不知不覺中，目睹了一場卿卿我我，一個由田野，鮮花，春風和蜜蜂們創造的生命與愛情經典。（田野里的卿卿我我）。3. 只能縮略為abb形式的還有些不能縮略為兩個音節只能縮略為三個音節的abb形式，情況如下：靜靜悄悄、空空蕩蕩、慢慢悠悠、病病怏怏、顫顫巍巍、瘋瘋癲癲、慢慢騰騰、罵罵咧咧、松松垮垮。四、對無基式的重疊式的分析語形、語義、語用是分析任何一種語言現象最主要的三個方面，對無基式aabb重疊式的分析也從這三方面開展。1. 語形語形方面，主要從重疊方式和結構關系兩方面展開討論。（1）重疊方式。：這類重疊結構是由兩個式詞或式的重疊結構直接合起來構成的，它們的前后兩部分是可以分開來單獨使用的。例如：風風火火、轟轟烈烈、花花綠綠、家家戶戶、慢慢悠悠、密密麻麻、婆婆媽媽、曲曲彎彎、嘻嘻哈哈、星星點點、郁郁蔥蔥、密密層層、密密匝匝、嘁嘁喳喳。這類詞在現漢所有式中所占比例為，以形容詞居多。：這類重疊結構是由兩個單音節詞和通過分別重疊后構成的，它們的前后兩部分是不能分開單獨使用的。例如：病病歪歪、吃吃喝喝、瘋瘋癲癲、口口聲聲、溝溝坎坎、跌跌撞撞、吹吹打打、大大咧咧、沸沸揚揚、嘰嘰喳喳、花花綠綠、哭哭啼啼、馬馬虎虎、兢兢業業、神神叨叨。這類詞在現漢所有式中所占比例為73，以名動詞居多。區分兩種重疊方式的標準是拆分后的和能否作為一個詞單獨使用。（2）結構關系。結構是詞語的筋絡骨架，把握好結構關系有助于理解其精髓：并列關系：有的可在中間加“又”或“且”來理解，例如：密密（又）麻麻、堂堂（又）正正、慢慢（且）悠悠、吹吹（又）打打、密密（又）匝匝、縫縫（又）連連、曲曲（又）彎彎；有的可在中間加“和”來理解，例如：家家（和）戶戶、男男（和）女女、溝溝（和）坎坎、花花（和）綠綠、形形（和）色色、祖祖（和）輩輩；有的可在中間加“或”來理解，例如：三三（或）兩兩。中補關系：鼓鼓囊囊，鼓得像囊，形容口袋、包裹等填塞得凸起的樣子，也就是很鼓的樣子；密密麻麻，密得像麻，“密密麻麻”形容又多又密，也就是很密的樣子，很密自然就多。“囊囊”和“麻麻”補充說明“鼓”和“密”的狀態樣子，這兩個詞是僅有的中補結構。根綴關系：這類詞語的前一部分意義實在，相當于詞根，后一部分意義不實在，相當于詞綴，故而其內部結構關系可稱作根綴關系。例如：大大咧咧(“大大”有實義：大意的樣子。“咧咧”無實義)；花花搭搭(“花花”有實義：錯雜的樣子。“搭搭”無實義)；急急巴巴(“急急”有實義：急迫的樣子。“巴巴”無實義)；稀稀落落(“稀稀”有實義：稀疏的樣子。“落落”無實義)；戰戰兢兢(“戰戰”有實義：戰栗的樣子。“兢兢”無實義)；慢慢騰騰(“慢慢”有實義：緩慢的樣子。“騰騰”無實義)；慢慢吞吞(“慢慢”有實義：緩慢的樣子。“吞吞”無實義。此“吞吞”不同于“吞吞吐吐”之“吞吞”)。（3）結構成分。組成aabb中的“a”和”“b”的詞性不同會影響到整個的詞性，如以下分析：數詞+數詞：三三+兩兩，三三兩兩（副詞）；名詞+名詞：婆婆+媽媽，婆婆媽媽（形容詞）；動詞+動詞：跌跌+撞撞，跌跌撞撞（形容詞）；名詞+形容詞：病病+歪歪，病病歪歪（形容詞）；形容詞+量詞：密密+層層，密密層層（形容詞）；形容詞+動詞：慢慢+吞吞，慢慢吞吞（形容詞），等等。由此可以看出，aabb這個整體是由個性的、具體的a和b同類特征中抽象出共性的、一般的性質，從而達到詞性的轉換。“三三兩兩”中從表示具體數字的“三”和“兩”中抽象出表示多人的不定數的意義，從而弱化數詞詞性；“婆婆媽媽”中從原指具體人稱代詞的“婆婆”和“媽媽”的共同特性中抽象出表示行動緩慢、言語啰嗦、感情脆弱的意義，從而弱化名詞詞性；“跌跌撞撞”中從具體的動作行為的“跌”和“撞”中抽象出表示走路不穩的意義，從而弱化動詞詞性；“病病歪歪”中表示具體身體狀態的“病”和表示不正姿勢的“歪”合起來共同表示病體衰弱無力的樣子，從而弱化名詞詞性。由于詞性的改變，弱化了a和b實義上的詞性，從而更多地轉換為形容詞或副詞。因此對其使用不能根據組成成分的性質而“望文生性”。2. 語義無基式的aabb重疊式在語義方面具有一定的特殊性。（1）派生的語法意義。“調量”是重疊最基本的語法意義。重疊用于調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向減弱的維度上調量，如“你嘗嘗我的手藝”;另一種是向加強的維度上調量，例如“我摸了她的臉，滾燙滾燙”。無基式的名詞、謂詞性aabb重疊式作為一種重疊方式，也產生了“調量”的語法意義。名詞性aabb：經過重疊后的有些名詞產生了“各個”“每個”“很多”的意義，拓展了單個詞語表達的范圍。例如：“溝溝坎坎”表示眾多的溝渠坎坷，引申為遇到的困難或阻礙；“方方面面”指各個方面；“家家戶戶”指每家每戶；“男男女女”眾多男女混雜的場景。謂詞性aabb：當a、b語義相近或相反時，重疊后的aabb式所呈現出來的動作整體分別以a和b的動作形式不斷地反復，可以用“不停地a、b”代替。例如：“走走停停”表示“不停地走和停”；“吹吹打打”表示“不停地吹奏和敲打”。原來的短暫性動詞重疊后成為延續性動詞。由此觀之，重疊后的名詞、謂詞性無基式aabb多為向加強維度上調量。（2）附帶的情感意義。重疊后的詞語往往產生了更加濃烈的情感褒貶色彩，附帶上使用者個人的好惡及態度。例如：他的死轟轟烈烈，重于泰山。（帶有崇敬、贊賞之情）；你口口聲聲說辦得成，可如今呢？（帶有責怪，貶義）；瞧她那病病歪歪的樣子，真當自己是林黛玉！（帶有諷刺，譏諷）。當然，有時還得結合具體的語言情景，例如：那個女孩成天瘋瘋癲癲的，不務正業；你呀，瘋瘋癲癲的，像小燕子一樣。同樣是一個詞，二者所表達的情感傾向就不一樣，前者明顯是否定，反感；后者則帶有更多的憐愛，喜歡。3. 語用詞語的使用在一定程度上要結合具體的語言環境進行分析，以下分類探討。（1）aabb1的基本使用情況。試看如下例句：我們要活得轟轟烈烈的。他做什么事情都是婆婆媽媽的。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難免良莠不一，何況是上千上萬。（姚雪垠李自成）。aabb1這類詞在現漢中以形容詞為主，多是修飾動詞或作補語的。但是，有些可以作句子中的主語，例如：隨著經濟的發展，現在家家戶戶都擁有一臺電視機。此外，aabb1這類詞中前后兩部分可以拆開來用，但是拆開后表達的情感會有所差別或者表達的意義不同。例如：那位老人慢慢地走過來；那位老人慢慢悠悠地走過來。從這兩個句子可以看出，“慢慢地”形容老人走路很吃力，到達目的地花費了很大的精力；而“慢慢悠悠地”形容老人走路很悠閑，不慌不忙的。所以“慢慢悠悠地”拆開成“慢慢地”或是“悠悠地”，其表達的意義與合起來的意義不同，具體使用情況根據語境而定。（2）aabb2的基本使用情況。試看如下例句：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大大咧咧的，很容易相處；他最近神神叨叨的，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一名警探做事情如果馬馬虎虎，就等于給罪犯發了在一張犯罪的“通行證”。aabb2這類詞中以名詞和動詞居多，它們可以作句子中的主語，謂語，狀語等：那位年輕人走路跌跌撞撞的，好像喝醉了一樣。這句話就不能說成“那位年輕人走路跌跌的或撞撞的，好像喝醉了一樣。”“跌跌撞撞”是形容走路不穩的樣子；而“跌”或“撞”單獨使用時有意義，重疊成“跌跌”或“撞撞”后沒有實在的意義。（3）縮略為abb形式的基本使用情況。舉例句分析：我看這里空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這句話也可以說成“我看這里空蕩蕩的，什么也沒有。”其中“空空蕩蕩”和“空蕩蕩”都有形容冷冷清清、空無所有的情景，也指心里沒著落的感覺。從此例可以分析出有些詞縮略為abb形式后，表達的意思或情感沒有什么區別。其中“慢慢悠悠”、“瘋瘋癲癲”等基本上是類似的情況。但是，有些詞縮略為abb形式后，其表達的意思有所改變。例如：在人圈外的民兵分小隊，一個個都把槍松松垮垮倒背在肩上，槍里面誰也不敢裝子彈，怕走火把好人傷了。（路遙平凡的世界）。例子中的“松松垮垮”意思是懶散疲塌不緊張，“松松垮垮”除了這個意思外，還有不穩固的意思。“松松垮垮”縮略為abb形式后是”松垮垮”，有一句歇后語“老牛拉破車松垮垮”，其中，“松垮垮”的意思是散漫、渙散。五、重疊式的文化心理學分析任何一種語言現象都是由其深厚的民族文化和民族心理作強大支撐的，對外化的語言的探索歸根溯源需回歸到內化的文化心理。以下我們從認知心理、民族思維定勢、族群勞動場景三個方面作論述。1. 認知心理人類在語言的認識理解上具有普遍的認同性，共同的認知心理為共同語言的誕生提供了主觀條件。（1）認知模式：由簡到繁。從人類的認知共性來講，一般都遵循著由簡單到復雜的認知過程，對語言文字的創造與習得也不例外。中國古代文字多為單音節詞，言簡意賅。隨著社會文明的發展進步，我們在單音節詞的使用基礎上逐漸擴展為雙音節詞、三音節詞、四音節詞等。例如：古代的“朋”指朋友（有朋自遠方來），現在衍生為雙音節詞“朋友”，三音節詞“好朋友”，四音節詞“高朋滿座”，意思仍不變。這也不難理解，人們從“漂亮”到“漂漂亮亮”，“方面”到“方方面面”等的創造。（2）認知方法：聯想思維。由此及彼，由此類事物的性質特征聯想到與它具有相同或相似性質的彼類事物的思維遷移過程稱為聯想思維。無基式aabb重疊式的創造在某些方面運用了聯想思維，例如：吃吃喝喝、家家戶戶、瘋瘋癲癲、婆婆媽媽、男男女女。列舉的幾個詞中aa和bb部分，詞性詞義相似，經過聯想組合在一起使用。（3）認知效果：情緒強烈。經過重疊反復的詞無疑具有更強烈的抒情性和感情渲染力。例如：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李清照聲聲慢）。表達效果不言而喻，無需論證。2. 民族思維定勢不同的文化蘊育不同的民族，特定的民族具有特定的思維方式。例如：同樣描述一個人大笑，漢語用“笑得合不攏嘴”，是上下思維方式；英語卻說“grin from ear to ear”，是左右思維方式。既定的語言現象折射出個性化的民族思維方式。（1）求偶傾向。中國自古就講究好事成雙，如紅白喜事張貼的對聯（由上下聯2部分構成）、吃飯的筷子（2只組成一雙）等。求偶傾向符合漢文化的認知模式，而在語言使用方面上也更加傾向于四字音節的表達。我國最早的詩歌總集詩經多以四言為一個句段，一直到成語的使用，古往今來的中國人以其結構精美、表達完善而對其偏愛有加。（2）對稱傾向。中國人眼中的“對稱美”體現在方方面面，從高大宏偉建筑物的對稱性，精巧別致詩句的對仗性到象形漢字結構的對稱性都展露無遺。顯而易見，aabb重疊式中的aa和bb具有一種對稱美。（3）避實就虛傾向。中國人說話素來追求含蓄美，不喜歡直來直往，這就可以理解從實義的詞中提煉出抽象、共性意義的成分，而又能為整個民族所能接受，最終虛化為狀態描述性的詞。3. 族群勞動場景認知心理學認為，言語是族群勞動場景認知范疇的心理投射。語言文字是在勞動場景中產生的，究其根源還得從原始祖先的集體勞動開始探討。（1）農耕文明與漁獵文明。文字起源于農耕文明而非漁獵文明，說明農耕文明具有其自身的優越性。土地的固定性，保障了農民穩定的生活，使其安土重遷；農具的使用，農作技術，對農作物的認識以及對季節變化的觀察總結都是代代相傳的，具有繼承性；集體勞動的耕作方式使人們長期共同生活等，這些因素使信息的交換交流成為必然性，從而客觀上促進象形文字的產生。而漁獵者由于自然環境的限制而漂泊不定，成員共處時間較少，很難形成集體認同感，不利于產生約定俗成的符號系統。（2）勞動場景。無論是為提高勞動效率而創作的勞動號子，還是農民催趕牲畜工作時發出的號令，亦或是費力勞動時本能發出的“哼哈”聲，都是有節奏的、重疊反復的語言。（3）勞動經驗。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