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學筆記》是馬克思在資本主義社會日益動蕩、無產階級革命形勢趨于復雜、東方社會面臨道路選擇的歷史背景下創作完成的，形成于1879年至1882年間，是馬克思閱讀柯瓦列夫斯基、摩爾根、梅恩、拉伯克、菲爾等學者的史前史著作所作的5篇讀書筆記合集。馬克思《人類學筆記》公之于世后，隨即引發了學術界的廣泛關注和深入探討。本文從《人類學筆記》的寫作背景入手，試圖概括其思想精髓，并深入探討其在新時代背景下的理論價值，以期為相關研究提供有益的參考與借鑒，為推動當代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創新發展貢獻一份力量。一、寫作背景：動蕩時代的思想探索《人類學筆記》是馬克思在資本主義發展日益動蕩、無產階級革命趨于復雜及東方社會面臨歷史選擇的復雜時代背景下思考的產物。（一）資本主義社會日益動蕩19世紀，資本主義蓬勃發展，在西方國家占據主導地位。資本主義憑一己之力摧毀了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園詩般的關系\"2]，使世界進入新的發展階段，學者開始深人探討一個問題：資本主義是否會像封建主義那樣，最終被另外一種社會制度所替代？19世紀40年代，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隨著大工業的發展，資產階級賴以生產和占有產品的基礎本身也就從它的腳下被挖掉了。它首先生產的是它自身的掘墓人。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這大大鼓舞了無產階級推翻資本主義、建立社會主義制度的斗志。然而，1848年一系列歐洲革命大多以失敗告終，并未導致資本主義的滅亡。歐洲各資本主義國家經濟危機周而復始的爆發，激發了資本主義的自我調節功能，反而緩和了資本主義生產力和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19世紀70年代起，新興資本主義國家通過調整生產的方式推動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走向更加成熟的道路。馬克思晚年時期，他提出的資本主義即將滅亡和社會主義革命爆發的預言并未如期實現，經濟危機不但沒有促使資本主義走向滅亡，反而推動了資本主義的進一步發展。在這種情況下，馬克思開始反思自己以往的觀點，開始探索新的研究領域。（二）無產階級革命形勢趨于復雜19世紀下半葉，無產階級革命形勢日益復雜。首先，無產階級內部出現分裂問題。由于歐洲無產階級運動很長時間缺乏科學思想指導，且無產階級內部存在各種宗派組織，這使得無產階級內部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分裂，打破了無產階級內部的團結。其次，無產階級內部存在改良主義傾向。資本主義日漸成熟以后，為了維護自身統治，在勞資關系上作出讓步，采取了提高工人工資水平、允許工人參加選舉等舉措，促使改良主義發展了起來，許多人提倡不再進行暴力革命，而是與資本主義統治階級開展合作。這與馬克思、恩格斯提倡的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的斗爭原則相違背。因此，馬克思主義和改良主義之間無法協調，改良主義嚴重威脅了無產階級革命運動。再次，馬克思主義在無產階級運動中的領導地位受到質疑。馬克思主義最初只是眾多社會思潮中的一個，經過實踐檢驗才得以在工人運動中占據思想領導地位。然而，改良主義思潮出現后，許多工人領袖轉變了對馬克思主義的態度，在面臨許多重要問題時甚至與馬克思主義發生了矛盾。無產階級革命形勢的復雜使馬克思建立的理論受到挑戰，在這種情況下，馬克思轉向了研究東方國家的發展道路。（三）東方社會面臨道路選擇19世紀，資本主義國家為了擴充市場，對一些落后國家展開了殖民侵略。東方國家的變化就是伴隨著殖民化開始的，尤其是在19世紀中葉前后，俄國、印度、中國等幾個東方大國開始嘗試尋找新的出路，如俄國進行的農奴制改革，各國的民族解放運動在世界范圍內興起等。馬克思非常重視東方國家在歷史壓迫下的選擇，他研讀了許多關于東方社會的資料，并對之展開了深入研究。在透徹剖析東方社會與西方國家之間的差異后，馬克思修正了之前作出的東方國家也會走上資本主義道路的判斷，并從理論上提出東方國家可以探索出一條特殊的發展道路。但是實際上，當時的東方國家還不具備實行社會變革的成熟條件，處于革命爆發前夕的東方社會究竟會走向何處、對世界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等都未可知。由此可見，在馬克思晚年，東方社會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社會變革，馬克思預見共產主義運動的新曙光可能在東方初露。于是，他便逐漸轉向了研究原始社會，特別是東方社會的發展軌跡。二、思想精髓：社會形態與歷史演進的深刻洞察馬克思晚年的探索對于全面理解馬克思主義至關重要，它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發展歷程中占據著關鍵位置。4馬克思《人類學筆記》內容豐富全面，蘊含著深刻的思想精髓，主要體現在原生形態思想、國家與文明起源思想、東方社會發展思想以及世界歷史思想等方面。（一）原生形態思想：古代社會的沉積與過渡19世紀70年代以前，由于多方面條件的局限，馬克思關于史前社會研究的結論存在一些缺陷和不足。19世紀70年代后，隨著人類學相關資料的逐漸豐富，馬克思得以對史前社會進行詳細研究，并在此基礎上修正了自己先前的觀點，完善和發展了唯物史觀。這主要體現于馬克思在《人類學筆記》中提出的新的社會發展圖示。馬克思以前認為社會會按照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經過社會主義社會的過渡而達到共產主義社會這一順序往前發展，這亦被稱為“五形態理論”；在這之后，他又提出人的依賴性關系社會、物的依賴性關系社會和自由個性全面發展的社會三種形態理論。按照這兩種理論，要想建立共產主義社會，必然經歷資本主義社會，這一觀點也顯示了馬克思早期對于社會形態的研究較為狹隘。但是，馬克思在其晚年的研究中克服了這一局限。在閱讀了摩爾根的《古代社會》后，他修正了自己有關氏族的理論，提出了原生形態的概念，認為古代社會由一系列不同的時期沉積組成，這些時期之間依次更替。馬克思還進一步認識到，農村公社是原生形態向次生形態過渡的時期。于是，馬克思提出了跨越資本主義社會“卡夫丁大峽谷”，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的人類社會新的發展圖式：即原生形態、次生形態和再生形態。這三種形態分別對應不同的社會類型，使人類社會的發展呈現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路徑。通過研究原生、次生和再生形態的概念，表明社會發展不只局限于一種路徑，證實了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的歷史必然性。馬克思晚年的探索完善了他之前提出的社會形態理論，使馬克思對于人類社會發展道路的探索達到新的高度。5]（二）國家和文明起源思想：野蠻時代與國家的誕生馬克思晚年對摩爾根的《古代社會》格外感興趣，這本書記載了西方古代社會和文明起源的歷史。在閱讀的基礎上，馬克思認真探討了文明時代的起源和要素問題。馬克思借鑒了摩爾根的歷史分期法，提出文明社會的形成須經歷蒙昧期；野蠻期和文明期。蒙昧期漫長，分為低級（以水果和堅果為食）、中級（用火、食魚）、高級（用弓箭）三階段。野蠻期東半球從馴養動物開始，西半球從灌溉種植和用土坯和石頭來建筑房屋起步，高級階段以冶煉鐵和使用鐵器為特征；隨著標音字母和文字的出現，人類進入文明期。在梳理中，馬克思發現雖然公有制是人類生活的開端，但是文明社會起源于野蠻期。隨著三階段的演進，共產制結束，私有制逐漸成為文明制度的核心，野蠻民族也逐漸轉變為文明民族。至此，文明社會完成了起源與進化的發展過程。在這一過程中，馬克思揭示了文明時期人類社會在各方面的顯著標志并一直被沿用至今。而當馬克思把目光轉向東方社會時，發現東方社會文明的起源與上述觀點并不一致，經過研究，他間接指出東方社會其文明起源的重要標志是國家的起源和標音文字的出現。馬克思晚年對國家和文明起源的研究實現了他對《資本論》的體系構想，并驗證了自己之前得出的共產主義理論的科學性，以及唯物史觀和社會主義的適用性和科學性。不過，關于國家和文明起源問題仍需要后人根據史料進行深人挖掘，對其進行升華和總結。（三）東方社會發展思想：社會發展與演進的新序列馬克思認為東方社會要想繼續生存，就必須進行徹底的革命，推翻舊的國家制度，建立社會主義社會，挑戰資本主義的統治。他在寫給俄國革命者維·伊·查蘇里奇（BepaMBaHOBHa3acyJIny）的信中，提出俄國可以直接進入社會主義社會，并強調了兩點：一是以正常狀態為前提，即假定永遠處在正常的生活條件下，判斷農村公社可能的命運；二是農村公社二重性，即其所有制兼具公有和私有的雙重性質，致使其存在兩種可能的命運。實現這種可能性還需要具備一些條件，包括俄國內部農村公社經濟上有非資本主義發展的需要及物質基礎，外部則需要俄國革命與西方無產階級革命互相補充。馬克思去世后，恩格斯繼承了馬克思的思想實質發展了東方社會理論，把跨越卡夫丁峽谷的設想落實在了現實問題上。列寧等為代表的馬克思主義者在繼承馬克思思想的基礎上，結合俄國的具體實際，提出了帝國主義與無產階級革命等新論斷。1917年，十月革命取得勝利，俄國建立了人類歷史上第一個無產階級政權，這是馬克思“跨越卡夫丁峽谷”理論的第一次付諸實踐的嘗試。馬克思提出的東方社會發展思想，是根據人類歷史發展實際不斷完善的思想成果，為東方落后國家的社會主義革命以及我國的社會主義建設提供了重要參考。（四）世界歷史思想：全球視域與人類文明演進在《人類學筆記》中，馬克思研究世界歷史的思路發生了重要轉向，從關注世界歷史的統一性、規律性轉向研究各民族國家的特殊性、差異性。8一方面，這表現在馬克思不再認為世界歷史必然由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通過殖民統治迫使東方社會進行變革，而是提出了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東方社會理論；另一方面，體現在馬克思對東方社會的研究中，他不再抽象探討世界統一性與民族國家特殊性的關系，而是具體分析實際情況。如馬克思辯證地看待英國對印度的殖民統治，認為英國在印度要完成雙重使命，即消滅印度舊的亞洲式社會和為印度“西方式的社會”奠定物質基礎。但是，在晚年他轉變了態度，強烈譴責英國在印度實施的殖民統治，認為這嚴重破壞了印度的社會結構，造成了印度社會秩序的動蕩。馬克思在看到東西方社會差異性的同時，堅信人類歷史具有共通性。他在《人類學筆記》中摘錄了摩爾根關于不同部落和族系發展道路的觀點：“人類出于同源，因此具有同一的智力資本，同一的軀體形式，所以，人類經驗的成果在相同文化階段上的一切時代和地區中都是基本相同的。”9在《人類學筆記》中，馬克思世界歷史理論的意蘊得到深刻轉變和完善，這一理論精髓對于當今我們理解社會歷史的發展脈絡、推動全球文明的交流與進步，具有深遠的影響。三、理論價值：社會進步與學科發展的深遠影響馬克思晚年一系列人類學思想從20世紀70年代起逐步引起學界重視。在新時代背景下，馬克思《人類學筆記》中的思想精髓在推動國內學術研究、理解中國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歷史必然性、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以及推動我國人類學學科建設和發展等方面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一）為推動國內學術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馬克思晚年撰寫的《人類學筆記》是一部具有重要理論價值的手稿，它記錄了馬克思對古代社會和人類學研究的深入思考，為推動國內學術研究奠定了理論基礎。《人類學筆記》在國外出版后，引起了學者們的高度關注。1986年12月，我國在福建福州首次召開了關于馬克思晚年思想的專題研討會，會議的成功舉辦有效推動了我國學術界對馬克思晚年思想的研究。在早些年前，姚順良、張奎良、榮劍、魯越、孫麾、江丹林、馮景源等學者較為關注筆記中的東方社會發展道路思想，紛紛對其展開詳細研究，取得了一定的學術進展。同時，不少學者從唯物史觀、社會形態理論以及世界歷史理論等方面對筆記進行了深入研究，如段虹認為，馬克思在《人類學筆記》中通過對上層建筑和社會形態的研究深化了唯物史觀，這一理論升華對準確把握馬克思思想的發展脈絡具有重要意義。10]李包庚和李琳則指出，馬克思晚年通過研究人類社會，揭示了早期社會的發展規律，這一發現為探索人類文明發展一般規律和構建人類文明新形態提供了重要啟示。賈向云從歷史、理論和現實三重邏輯出發，研究了筆記中的世界歷史理論，表明馬克思的理論研究始終隨世界歷史發展和時代問題變化而演進，體現了其不斷超越與創新的學術精神。12當然，許多學者還從筆記的稱謂、寫作背景、研究方法及其當代價值等角度展開了研究，同樣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綜上所述，馬克思《人類學筆記》作為馬克思主義理論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學術界引發了廣泛深入的討論。這些討論不僅豐富了馬克思主義研究的學術視野，而且為我們進一步發展和完善馬克思主義理論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在新時代背景下，我們應當深入挖掘《人類學筆記》中蘊含的理論精髓，結合當代社會發展的新情況、新問題，不斷推進馬克思主義的時代化發展。（二）深刻理解中國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歷史必然性馬克思晚年創作《人類學筆記》的主要目的是研究不同于資本主義社會的發展道路。他認為純粹的公有制和東方農村公有制，在與私有制的對抗中往往會走向衰敗的結局。馬克思指出，以俄國為代表的東方社會不必遵循固定的發展模式，它既可能趨向于資本主義，也有可能導向社會主義。13中國選擇并堅定地走上了社會主義道路，這一實踐為東方落后國家能夠跨越資本主義發展階段的設想提供了有力確證。自從鴉片戰爭失敗中國成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以后，一系列救國救民的運動持續進行，然而結果都不盡如人意。在歷史的關鍵時刻，俄國十月革命的勝利為中國帶來了希望和光明。在馬克思主義的指導下，中國共產黨領導人民走上了社會主義道路。中國之所以能夠走上社會主義道路，也是因為具備了一些條件：首先，中國的政治和經濟發展不平衡；其次，中國在國際關系中處于被剝削的地位。這使得我們能夠深刻理解中國走社會主義道路的歷史必然性。中國走社會主義道路的實踐驗證了馬克思晚年思想，也為落后的社會主義國家的發展提供了參考。如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如火如茶，深入探究馬克思晚年的《人類學筆記》，不僅有助于我們重新認識和評估社會主義道路的重要意義，還可以為當代馬克思主義的發展汲取豐富的理論資源。（三）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奠定了理論基礎全球化背景下，各國都致力于促進自身發展，部分國家為了謀求自身利益，搞單邊主義和霸權主義，加劇了國際局勢的緊張。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中國首次提出并踐行的發展理念，符合人類長遠發展的需求。馬克思晚年《人類學筆記》中對共同體概念的深化，為透視人類社會發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資源與理論寶庫。[14]首先，馬克思在《人類學筆記》中描繪了史前社會和東方社會人類的生存狀況，并提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普遍性和特殊性。這啟示我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應尊重各國文化和發展的實際需要，同時堅持普遍性與特殊性相結合的原則，堅持人民立場，滿足人民對于美好生活的需要。其次，馬克思在《人類學筆記》中提出個體的活動與群體的活動是相互聯系的，個體自由和共同體發展是統一的。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時，各國要明白最廣大人民的利益的實現要依靠共同體的發展，共同體的發展是個體解放的基礎。再次，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傳遞出社會共同體進步，最終指向建立“自由人聯合體”的美好愿景。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時，世界各國要始終秉持大局觀和整體觀，注意同時兼顧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各個國家的利益，在與其他國家的交流中摒棄零和思維，努力尋求國際發展共識，加強各方面合作，共同克服當前的困難，促進人類的繁榮與發展。（四）為我國人類學學科建設和發展提供參考價值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前，傳入中國的人類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