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蕾計劃變更項目善款使用范圍引爭議

春蕾計劃起始于1989年，在當年進行的第四次人口普查中，有480萬名7～14歲學齡兒童因家庭貧困無法入學，其中女童占比高達83%。隨后，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在全國婦聯的領導下，發起并實施“春蕾計劃”兒童公益項目，項目的主要受益對象是貧困地區或家庭困難的“困境女童”，從“困境女童”抓起，改善她們的受教育狀況，以提升困境女性整體素質和競爭力、改善生存發展條件。截至2019年10月，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發布的《“春蕾計劃”實施30年成果報告》[1]顯示，成立至今30年來，“春蕾計劃”公益項目累計籌集社會愛心捐贈21.18億，資助超過369萬名貧困女童、援建1811所春蕾學校、發放217萬套護蕾手冊，獲得2784萬人次捐贈。2019年12月17日，有網友在微博中質疑“春蕾計劃”公益項目存在“擅自更改資助對象”問題，該項目以“資助貧困地區失輟學女童繼續學業”為由籌得善款，受資助者卻不僅只有女童，還有不小比例的男童。在質疑材料中，該網友還爆料，在“春蕾計劃”項目中受資助的100名四川省涼山州昭覺縣民族中學學生中有47名男生，且受助對象中還出現了19歲的“大齡”男高中生。此后，輿論迅速沸騰。針對網友對于“春蕾計劃”資助對象性別及資助學校資格等相關質疑，當日晚間，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在其官方微博中做出了回應，首先為給公眾帶來的困惑表達了歉意。聲明證實，“春蕾計劃”項目本批次資助的1267名高中生中，有453名受助者為男生，其原因是該項目在網絡公益平臺籌款之初，資金全部資助貧困女生。但在項目執行過程之中，收到了部分極度貧困地區學校老師的反饋，稱部分地區貧困家庭男生對學習渴望程度高、家庭條件落后急需幫扶，希望該項目施以援手。因此，在綜合考慮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為兒童謀福祉的宗旨，以及助力2020年決勝脫貧攻堅、全面實現小康社會的目標等因素后，該項目才在保證大多數受助者為女生的前提條件下，開始資助部分男生。此外聲明中還表示，“春蕾計劃”在未來的執行中，將始終以女生作為資助對象，如確有需要資助男生的情況，將在籌款文案顯著位置特別提示[2]。然而，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相對及時的官方回應非但沒有平息輿論，打消公眾的“擅自變更捐贈財產用途”的疑慮，反而引發了更為廣泛、激烈的公眾質疑。經過十余天的輿論發酵與深度調查，2020年1月10日，全國婦聯通報了針對“春蕾計劃”事件的調查處理結果。通報表示：“春蕾一幫一助學”（亦稱“春蕾計劃”）項目旨在幫助貧困高中女生籌集學習生活補助費用。經查，該項目共資助貧困高中生1267名，均為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推薦、捐助人自主選擇的幫扶對象。但是，在項目執行過程中，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應受助地校方要求，將453名男生納入了推薦范圍。這一行為不符合項目目的，偏離了其資助女童的初衷。全國婦聯已責成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予以糾正：將453名貧困受助男生的捐贈款退還予捐贈人；原用于資助貧困男生的名額轉為資助女生；原貧困受助男生則將會通過其他的公益項目繼續資助；并且按照有關規定，對相關責任人予以責任追究，對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秘書長和項目負責人分別給予記過處分。一變更公益項目目標、善款用途成為輿論焦點輿論主要圍繞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違反捐贈人意愿、擅自變更捐款用途、未盡到告知義務、社會性別意識欠缺、公關危機處理不夠專業等方面展開。其中，關于公益項目能否以及應該如何進行項目目標、善款用途與范圍變更的討論，尤為積極和熱烈。半月談雜志社評論指出，作為公益慈善機構，確保捐款流程的公開透明、嚴格合規是重中之重，也是維系社會信任的關鍵所在。不管有何種理由，隨意更改程序都會對自身聲譽造成巨大損害。[3]搜狐評論指出，“春蕾計劃”被擅自變更資助方向，官方的回應不真誠也沒有說服力，在回應中也沒有詳細說明是哪個人或主體經過了怎樣的程序改變項目性質。這不僅是管理疏忽，而是可能違反慈善法的涉罪行為，需要問責。而在丑聞面前，把公眾的質疑當成一種對慈善界的誤解和社會苛責，是不能被接受的。[4]經濟觀察報評論到，無論是知錯而掩飾，還是根本沒意識到錯誤所在，都令人細思不安。如果是知錯而掩飾，那么如何讓公眾相信其有整改的決心？如果是作為中國最大慈善基金會之一的基金會意識不到錯誤所在，擅自改變資助對象是違法違規的，那么整個慈善業界的法治意識、契約精神將受到質疑。[5]二公益項目不可隨意變更目的的重要性[6]任何公益項目在研發設計之初都要考慮確定公益項目的目的，考慮此項目能夠解決什么社會問題。而在確定公益項目的目的后，項目研發者和實施者需要對公益項目目的清晰明了，并且能夠將之準確清晰地向公眾進行傳播。在此意義上，公開募捐不僅僅是募集善款，更是一種對于社會問題及其解決方法和路徑的社會倡導及社會表達行為。公開募捐項目的方案需向指定的政府部門備案并公之于眾，這樣公眾可根據募捐方案和勸募文案來確定是否給這個項目捐贈。一旦做出捐贈，募捐方案和勸募文案中的內容則構成確定捐贈人意愿的重要依據。中國兒童少年基金會官方回應僅著眼于春蕾計劃受益人范圍的變更，也就是認為該項目是在不違反基金會為兒童謀福祉的宗旨，并且也保證了大部分受益人為女性的情況下將受益人范圍擴展至部分男生，而沒有充分意識到受益人范圍的變更已經構成項目目的的變更。那么，在一個公益項目設立之后，如果社會變遷和情勢變化導致原項目內容已經不合時宜，是否能夠進行項目目的和善款用途等變更呢？公益項目目的作為一個公益項目的靈魂，貫穿項目始終。自立項開始，無論勸募、項目執行、評估，公益項目的每一個環節都需符合其公益目的，公益項目目的一直是其中最為關鍵的考量因素并貫穿始終。所以，公益項目的實施過程也要與其目的相吻合，而不是僅僅關注結果。公益項目目的是捐贈人認同的理念與途徑，是捐贈的基礎。捐贈人意愿是所有捐贈的起點，也是捐贈得以持續下去的基礎，無論是立法還是實踐，都強調尊重捐贈人意愿。捐贈是指財產擁有者將其擁有合法所有權的財產無償地奉獻出來，用于其認為最值得的地方。所以任何捐贈者擁有選擇是否捐贈的自由，選擇向哪個慈善組織捐贈的自由，選擇向哪個公益項目捐贈的自由，選擇捐贈多少財產的自由以及選擇以什么方式捐贈的自由等，而這些均源于捐贈者的自由意志。也唯有尊重捐贈者意愿，方能在沒有法定義務和約定義務約束的情形下，使其愿意進行捐贈。公益項目的目的一經確定不可隨意變更，因為只要項目所針對的社會問題尚未解決，公益項目依然具有相關性，并應該持續堅持。除非公益項目所要解決的社會問題已經不復存在，或者公益項目的目的已經無法實現，或者實現公益項目目的時因情勢變更違反法律法規或極不經濟，才可以遵循《慈善法》以及《慈善組織公開募捐管理辦法》的相關規定，根據特殊程序進行目的變更，并嚴格遵循“程序正義”。關于公開募捐及變更募捐方案，在《慈善法》中有明確規定?！洞壬品ā返诙臈l、第二十五條及第五十五條規定：慈善組織開展公開募捐，應當制定募捐方案；募捐方案包括募捐目的、起止時間和地域、活動負責人姓名和辦公地址、接受捐贈方式、銀行賬戶、受益人、募得款物用途、募捐成本、剩余財產的處理等。并且募捐方案應當在開展募捐活動前報慈善組織登記的民政部門備案。應當在募捐活動現場或者募捐活動載體的顯著位置公布募捐組織名稱、公開募捐資格證書、募捐方案、聯系方式、募捐信息查詢方法等。應當依照法律法規和章程的規定，按照募捐方案或者捐贈協議使用捐贈財產。慈善組織確需變更募捐方案規定的捐贈財產用途的，應當報民政部門備案；確需變更捐贈協議約定的捐贈財產用途的，應當征得捐贈人同意[7]。此外，在《慈善組織公開募捐管理辦法》第十九條中也進一步規定了“慈善組織應當加強對募得捐贈財產的管理，依據法律法規、章程規定和募捐方案使用捐贈財產；確需變更募捐方案規定的捐贈財產用途的，應當召開理事會進行審議，報其登記的民政部門備案，并向社會公開”[8]。上述法律法規的目的是限制慈善組織隨意變更公益項目的目的。變更公益項目目的需要謹慎，若確需變更目的必須履行相關程序：一是慈善組織須召開理事會審議是否有必要進行目的變更，變更的理由以及依據是否充足；只有在項目目的失敗的情形下才可以進行變更，且適用近似原則；二是上報登記的民政部門備案；三是向社會公開，使公眾擁有充分的途徑知曉這些信息，避免誤導公眾。三“春蕾計劃”事件對公益慈善界的影響和啟示2008年被稱為中國公益慈善事業的元年，“汶川地震”激發出社會公眾前所未有的力量與行善熱情。2016年《慈善法》的頒布實施則作為分水嶺，中國公益慈善行業真正邁向法治慈善、現代慈善的進程。然而時至今日，公益慈善事業仍需盡心竭力地普及慈善行為中的法治意識、契約精神以及職業規范[9]。慈善不是簡單的募款花錢、賣慘叫苦，這一切的背后是有明了初心、遵守法規、堅守倫理、尊重捐贈人、保護受益人、重視社會性別意識和追求社會公平正義等作為約束的，這就是慈善文化。就我國現階段公益慈善發展情況而言，慈善文化的建設與積淀面臨著諸多挑戰，但未來可期[10]。公益慈善事業容錯率低，如同一個需要精心呵護的易碎品。遠在2011年發生的“郭美美事件”讓中國紅十字會聲譽掃地，更是使得社會公眾對于公益慈善事業的熱情大大降低。近如2019年接連發生的個人大病求助平臺“水滴籌”負面輿情事件。信任危機頻頻爆發，不論是對那些真正需要幫扶的群體還是整個公益慈善行業而言都是持久而巨大的損失。“春蕾事件”爆發后，有捐贈人明確表示將不再資助這個項目。這對于那些急需幫助的困境女童將會造成改變命運的傷害。而整體公益慈善行業也再一次面臨公眾信任危機，這對慈善生態建設、慈善文化積累又是一記重拳。另外，在這次風波中“春蕾計劃”雖遭受了質疑與批評，但也表明了慈善不再是富人的專利，對于社會公眾而言，公益慈善不再是事不關己，而逐漸成為其生活中的一部分。同時我們也看到了公益慈善行業對慈善價值與秩序的堅持。慈善行業從這個事件中得到的不僅僅是憤怒的情緒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