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年歲歲, 歲歲年年征文還記得，那些充滿爆竹，結滿彩燈的年，都是一個叫冷曾氏的人陪著過 的。她總是滿臉笑容，對著她的孫兒孫女們說，孩子們，又長大一歲了，真好 啊。是的，真好。燦爛的笑容蓋過了她眼角的皺紋，顯得特別漂亮初落人間。還是奶奶給的名，奶奶呵護著過的第一個年呢嘟嘟嘟，電話那頭只是一陣忙碌的聲音他說，這個年不回來過了。叫她好好照顧他的妻兒田新，好好的過個年。 可是，沒有他的年，這個年又怎么可以過得好？田新沒有丈夫的年，什么樣的 年才可以算是好呢？且不說她這個小老太太過沒有兒子的年，就是想到這 里，她又撥了剛剛打過來的電話號碼，嘟嘟嘟的響個不停。一遍，很忙，二 遍，很忙，三遍還是很忙。哎，這

2、個年又冷清了許多這是村上唯一的一個有電話的小賣部，屋檐外掛著一盞燈光很弱的燈。隱 隱約約可以看見一個身著青布麻衣的老人輕微的嘆了口氣，戴上有點破爛的斗 篷，幾縷白絲在微弱的燈光下隱隱浮現。一個轉身，又進入了一場傾盆大雨 中。這場雨只下了一日。次日上午就停了，下午泥路也干了許多。田新從剛入 十二月就開始搬個小凳子坐在屋檐外，滿懷期待的眼神一刻也不離的看著那條 直直的亂石子鋪的公路。那條公路很窄，只能容下一個三輪車。還記得她過過 最高興的一個年，就是丈夫騎著三輪車從那條公路行向她這個方向。車里面裝 了半車的魚，是丈夫在河邊撿回來的凍魚。她總是想著想著，就哭了。老太太沒有把兒子不回來過年的消息告訴媳

3、 婦，所以田新還在等，癡癡的等。等到了十五，聽說河那邊王媳婦家的王二回 來了，還帶了好多外地的年貨。等到了二十，鄰居朱大哥也回來了，也帶了好 多外地的產品。其實，田新并不想要他能夠帶多么貴重多么奇特的東西回來， 只是想要他回來過個團圓年，回來給肚子里的娃兒取個名。她僅需要這樣而 已。老太太看著田新失落的模樣，心中的滋味自是不好受，便天天去小賣部打電話。走泥濘的小路，人過半百腿腳就不利索，但還是堅持天天都去。那日， 她本還想說田新肚子的娃兒就快出生了，想讓他改變主意回來看看他們母子兩 個，只是忙，忙，忘記了他去年說的，一定還回來過年。終于到了二十六日。白天的時候，媳婦田新還是好好的。至打半夜就嚷

4、嚷 著肚子疼，說羊水破了，把老太太急得亂七八糟。河那邊的王媳婦也半夜摸索 著黑路，趕了過來。鄰居朱嫂子也來了，又是忙著燒水，又是忙著準備剪刀。 老太太往屋外一看，竟飄起了絨毛大雪。這雪下得可奇，就像一個個小仙女一 樣降落在冷家的房屋。一九九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凌晨兩點，就聽見屋內一陣嬰兒哇哇大哭 的聲音，田新的孩子降生了，順產。老太太抱著剛出生的嬰兒，撩開裹著的 布，眼睛笑著瞇起一條縫兒，樂呵的說道：“我的孫女，孫女啊。呵呵呵呵 呵?！毖┰谔炝恋臅r候就停了，東方冒出一個火紅的球，日出來了，發出絢麗的 光，照在一間瓦礫的房子上。老太太殺了一只養了幾年的老母雞燉在鍋里熬 湯，正端去給媳婦時看見日

5、出東方，五彩繽紛。便高興的跑到媳婦的房間，說 了給孩子取名的想法。于是乎，孩子就取名為，冷雪晴。寓意為，凄涼的救 贖。昨日還是冷清的，今日便熱鬧了起來。就像那場雪，第二日天就晴了。沒過幾日，便過年了。這個年，因為雪晴的降生增加了幾分色彩。老太太 抱著孫女，看她的五官，像極了兒子。兩只眼睛大大的，黑色的眼珠子，對一 切都充滿了希望。孩子眨著眼睛撲朔撲朔的望著老太太，咯咯的笑著，笑聲仿 佛傳遍了千里。青稚年華。她說，她看見了一件裝滿幸福的大紅衣裳。那是一個，最美的 年。這是十二月，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就開始飄雪了。雪丫六歲，長成了一 個姑娘。她站在屋外，仰著頭，張開雙臂，似要擁抱大地，享受雪精靈虛

6、有的 溫度。奶奶在屋檐下忙著收拾柴火，轉臉看見雪丫的小腦袋，扎著兩個牛角辮 像極了天宮的哪吒。雪丫頭忽然轉過小腦袋來，動著她那張好奇的小嘴，問：“奶奶，為什么 雪的形狀像極了田埂上的野花？為什么落在我的手上就不見了？為什么現在會 下雪呢？”奶奶哪里懂得那么多，只是照自己認為的說罷。“因為我們雪丫頭就是田 埂上的野花啊，不奇卻美。雪落在你的手上就不見了，那是它調皮的在跟你玩 捉迷藏呢。雪兒就是在這樣的雪花中出生的，所以每到你出生的日子就開始下 雪啦?！毖┭疽宦牐瑑芍淮蟠蟮撵`眼一眨一眨的閃爍著驚奇，是這樣么？原來是這 個樣子的啊。于是就不停的點著頭，崇敬的望著奶奶，覺得奶奶真是個有學問 的的奶奶。

7、又在這失神中，仿若聽見鄰居家小陽姐姐的聲音?；剡^神來，真是 鄰居在屋檐外向她招手呢。這下，又把一切拋得一干二凈了，就連奶奶說待會 要去什么什么地方看誰也忘記了。奶奶看著雪丫頭的身影在一陣蹦蹦跳跳中消 失。失聲叫著：“丫頭你去哪里啊？當心雪鋪在路上滑了腳?！彼脑诤踹@些啊，只是往那條小路跑。嘴里還應著，說她要去告訴朱陽姐 姐，關于雪的很多為什么的答案。她要與小陽姐姐一起去與雪捉迷藏，一起去 找那些在手中躲起來的雪精靈。一日就這么過了，雪丫頭到處找躲藏起來的雪，可是找了好久都沒找到。 夜晚回到家，悶著也不說話。吃了飯，自個兒就爬到床上睡去，不一會兒就睡 著了。笠日，雞鳴。奶奶早早的就起來了。這日是

8、個大晴，雪在陽光的照耀下漸 漸銷化。奶奶是忙著煮飯，又是忙著洗衣。手在冰水中，凍得通紅。中午，雪 兒才起床。還在悶著，什么話也不說。奶奶煮了飯，她草草的就吃了。奶奶叫 她她也不應，只是端著個小凳子坐在屋外。屋外有五棵松樹，枝葉繁茂，還在 滴著雪化的水。她的目光遙望著那條小公路的盡頭，失了神。奶奶看著她沉默不言的樣子，定是又在想他們了吧。在她出生第二年，爸 爸回來看過她一次，當他興高采烈的把她抱在懷中時，她就哇哇的哭了，可看 到別人有爸爸還是會想自己的爸爸是個什么模樣。三歲那年，媽媽也隨著爸爸 出去了，到現在也沒有回來看她。奶奶知道，雪兒開年就要上學了，家里又不 富裕，他們只有把路費省下來給她上

9、學用。雪丫頭隱約聽見身后有唏唏噓噓的哭泣聲，回過頭，看見奶奶的臉上掛了 兩行河流似的眼淚。奶奶見她也哭了，立刻抹干凈了臉上的淚，聲音聽起來有 點沙啞，她說：“丫頭，走。我們去給他們打電話。”雪兒表面上是點點頭，只是心中那個秘密把她壓得心口有點疼。她明白 的，小陽姐姐家的朱叔叔年年都回來，還會買好多她沒見過的東西。而奶奶已 經很辛苦的了，所以，她明白的，即使她只有六歲。又過了一月，再過了幾天，就過年了。奶奶把家里就腌好的魚，熏好的肉 煮好擺了一桌。雪兒剛從外面玩了回來，身上還是穿著一件沒有花的素衣，神 情有點失落。但看見奶奶，她就笑了。奶奶其實是看見雪兒不開心的表情的， 只是如此，便由了她去。吃

10、飯的時候，奶奶悄悄的跑進了屋內，把一件大紅的 衣裳拿了出來。她其實是知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的，那日朱陽來找她，問有沒 有買新衣裳啊，只是雪兒正好出去玩了。她一個人在房內思考了好久，就想到 當年她穿過的嫁衣，便改了，打算給雪丫頭一個驚喜。雪丫頭看著這件大紅色的衣服，不禁就淚哭了。看著紅衣，她在一瞬間就 看見幸福了。這個年，過得有些特別，在她的幸福里又增加了一種大紅色，極 美的大紅色。雪兒偏過腦袋看著奶奶的面容，莫名的覺得她好美。她其實懂的，每一次她都會在心里默默的說一遍“請原諒我的任性，因為 我僅是想保留對您一如當年的崇敬?！贝罅耍呀涢L大了。大了就可以不在乎奶奶的感受，肆無忌憚的亂講話了 嗎？雪

11、兒，已不再是當年那個什么時候都圍在奶奶身邊的小孩子了。不再是看 到奶奶流淚，就跑過去抱緊奶奶說一大堆安慰的話。不再認為，奶奶是這個世 上最有學問的人了。她討厭奶奶，討厭奶奶的胡編亂造，討厭奶奶的嘮里嘮叨，討厭那些雪的 故事雪的顏色雪的溫度，更討厭奶奶站在雪之中，竟讓她分不出哪里是奶奶的 頭發，哪里又該是這歲增時才會下的雪。奶奶，讓她好討厭，又讓她好心疼。二零零五年，雪兒十二歲，長了好高的一個個兒。臉也生得俏，鄉親們都 說她該是個城里的人兒。她自是也樂著，從沒發現奶奶聽后臉上恍惚的表情。 二零零五年，奶奶就老了，很老很老。都說人老了，眼睛越發的不中用，大多 數都是瞎了的。恰而奶奶，不幸的成為了這

12、大多數之中的人。她不知道奶奶眼睛為什么會瞎，只是胡亂認為過年惹的禍。討厭過年，討 厭年一過，奶奶就更老了。此是眼睛看不到，不知下個年或者過了年又是哪里 不中用了。這種心情很復雜，過年也許爸爸媽媽會回來，只是也許?？赡棠?， 是必定會老一歲的。奶奶盲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在雪兒十二歲的時候，奶奶就瞎了。她的 眼睛里蒙了白白的一層紗，雪兒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就問，奶奶為什么會瞎 的呢？奶奶總是說，因為有你奶奶就看見幸福了啊，因為奶奶看夠了，所以上 天就不讓奶奶看了。每聽到這里，她總是用虛偽著相信的聲音問，是嗎？過 后，就會跑到房里，一個人哭，心里面不停的說著，是因為過年，就是因為過 年。奶奶什么也看

13、不到了，自然也不能帶著雪兒在老家上學了。奶奶心里縱有 萬般不舍，也往遠方打了個電話，叫兒子把雪兒接去。她沒說把自己也接去， 就只讓把雪兒接去。她計劃著就在女兒家里度過晚年罷了。她沒有告訴雪兒，她自是知道，她必是不肯的。十二月二十七，那是給雪 兒過的生日。很神奇的，又是一場漫天飛雪。奶奶看不見雪兒，就搬個凳子坐 在屋檐下的走廊里，側著耳朵聽著來她與給她祝生的孩子們嘻嘻哈哈的嬉戲聲。那聲音充滿純真充滿滿足，她聽著聽著就像是要睡著了。思緒回到十二年 前，那一聲哇哇的嬰兒啼聲，如舊還是那么溫馨的。大年三十夜晚，爸爸媽媽突然回到家讓雪兒好一陣意外好一陣驚喜。可當 爸爸媽媽開門見山的說要帶她去他們打工的地

14、方時，她愣在那里，回頭看過奶 奶，奶奶一臉鎮靜，沒有任何思想準備的，跑進房里，用竹板撇上，眼淚在這 一刻嘩嘩的流出來，好多好多。自此，她看見奶奶就躲開，奶奶與她講話她也不聽，她覺得她最愛的奶奶 竟然也會如此背叛她，她在她心目中的形象變了，變得她也不認識了?？墒侨?何反抗，如斯說話罵人，都不能改變她跟著父母去的事實。年一過，她便走 了。上了村上的車，沒有跟奶奶說一句告別的話。背著奶奶孤單的身影，她眼 淚在眼角悄悄的滑落。坐在車上，行了很遠，她還是看見奶奶的身影立在那 里，一直遙望著她遠去的地方。她突然就像想起奶奶在六年前對她說過的話?！把┭绢^要好好念書，以后 要考上大學，做個有用的人。這樣，你就

15、不會像奶奶像你爸爸媽媽那樣那么辛 苦了?！彼浀煤芾?，真的很牢。她一定會好好讀書的，一定要醫好奶奶的眼 睛。她開始后悔了，最后與奶奶在一起的時間里，竟是生氣生氣還是生氣。她 心里早就想明白了，她不想連奶奶在她心目中很偉大的地位最后也消失了。她 這么任性，也只是想保留下來。在這里，她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的說，“奶 奶，對不起?！贝藭r，天空中飛過一只小鳥，它正往一個很遙遠的地方飛去。雪兒的腦袋 鉆出窗子，仰望著，笑著，終有一天她會回來的。奶奶也仰著頭，仿佛也看見 了那只鳥兒，聽見了雪兒的呼喊聲，也說，她一定會等她歸來?！舅摹砍扇藭r，卻不見當年過年盛狀。奶奶，可看見幸福了?這是一趟沒有歸途的探望，當雪

16、兒和父母都登上從上海到四川的火車時， 就注定這是一個沒有目的的歸家。這是一個最悲哀的年，從二零一一年一月二 十八日凌晨兩點一個很久沒有接聽的電話開始。今年雪兒沒有選擇回去看望奶 奶，就終成了一輩子都不能原諒的錯誤。冷雪晴，怎可忘了離去的時候說過的話，一定會回來，一定要治好奶奶的 眼睛？奶奶，又怎可以忘記說一定要等著雪兒回來的諾？奶奶，怎可以不等雪 兒？奶奶說什么的來著，她好像說過，要看著雪兒考上大學事業有成成家立業 的，怎么可以丟下她一人？回家的旅途長又長，雪兒的心不知隨著思憶飄到哪里去了。她從那年落地 的哭泣看見奶奶悄悄的抹了一把汗，到那件裝滿幸福的大紅新衣，到背課文時 奶奶夜夜不離直到她會

17、背了才安心。最后看見那個很孤單很無助很不舍的身影 站在橋邊望著車遠去的地方久久不能回過神來。這一切的安暖，都是一個叫冷 曾氏的老人給的。她還記得剛學寫字的時候，就問奶奶說，雪兒叫冷雪晴，那 奶奶呢？奶奶呵呵笑著說，奶奶叫冷曾氏。始還不明白，如今才明白。奶奶此 生都是冷家的人，所以連姓也改了。這一條路，仿佛是沒有盡頭。她不知道，奶奶會在哪個地方哪個途中等 她。每一時每一刻，她都不敢閉眼，因為只只要一閉眼就是奶奶遠去的背影， 她怎么也追逐不到。一閉眼就是奶奶一個人孤單的背影。一路的顛簸，讓她不斷想起奶奶的好。她這點辛苦算什么，她活了十八 歲，奶奶就足足愛了她十八年。將來，也如舊。她想她便是沒心的罷

18、。可如果心在聽到去了的消息后痛得麻木了，若是心 已經麻木了，那么該往何處尋回呢？這是一個悲哀到骨子里的年，仿佛沒有了歡聲全是哀嚎。仿佛雪的顏色暗 了，更加冷冽了。雪兒不會哭也不會笑，就像木頭人一樣沒有感覺。這是十二 月二十七，農歷一月三十日凌晨，雪兒跪在奶奶的遺容前，久久未語。只是看 著，也不傷心的哭。奶奶的臉很安詳，眼睛閉得很輕松，雪兒看著，想到那年 問奶奶眼睛為什么會看不見的原因，奶奶說是因為雪兒所以就看到幸福了，因 為看到太多，所以上天不愿意再給她看了。那，奶奶知道雪兒為什么已經看到 幸福卻還可以看到么？因為雪兒，還沒有看完奶奶的幸福，因為奶奶的幸福還 不夠多。奶奶，我終于知道了您眼睛為什么會失明的原因。還記得每個很深的夜晚 么，一盞燈光很弱的油燈在屋中央照樣把你的輪廓照得很亮很清晰，你就像在 畫上一樣。你為我補了無數衣裳保我溫暖，卻用你此生的光明來換。你曾說過，你愛這大自然，你愛藍天有鳥飛過的弧線，你愛小麥谷子的醇 香，而你卻再也看不到綠油油的一片，看不到藍藍的天廣闊無邊。一個孩子的出生，一個老人的存在，必定是如此：孩子越來越大，老人卻 是越來越老。年年歲歲，歲歲年年。相當是孩子的歲數是奶奶抵來的，奶奶的 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