畜群成年禮與畜牧生產

放牧羊的小儀式是每年春天應舉行的一項重要的放牧活動，包括內蒙古、新疆、青海、甘肅和蒙古的一些牧區。畜群成年禮,就是給畜群中的所有適齡畜佩掛“成年畜”標志。這一行為雖然表面上是只屬于某一牧戶的、不那么起眼的一種畜群管理形式,但其內涵甚廣。它對整個游牧社會,對整個草原畜牧經濟的健康穩步發展以及游牧社會的安定團結、長久和睦一直發揮著重大的作用。畜群是草原牧民主要資產,是他們生存和生活的直接來源。在一望無際的茫茫草原上有千千萬萬頭牧畜共同生活在同一時間和空間,如果對這些牲畜缺乏社會性的、精密的管理措施,其后果是難以想像的。給成年家畜佩掛標志,這是對畜群的一項強制性管理措施,也是游牧社會經濟文化的一項嚴肅的行為規范。游牧社會歷來有一套比較完整而且十分具體、系統而科學的習慣法,督促、維護畜群成年禮的全面實行,這也是畜群成年禮的生命力所在。1.成年時期的豬類其條件主要有以下幾點:(1)具有獨立生存生活能力,發育正常、神志清醒、四肢健全的適齡家畜均可接受成年禮;(2)必須是即將進入“成年”期的“適齡”家畜。家畜受禮“適齡”期就是家畜的性成熟期,即將進入“成年”的時期。游牧社會經濟文化里,受禮適齡的各類牲畜都有專用名稱。普通適齡畜的蒙古語名稱如下:臺力格(公駝,約4~5歲),尹格(母駝,約4~5歲);烏熱(公馬,約3歲),百德蘇(母馬,約3歲);畢茹(公牛,約2歲),貢吉(母牛,約2歲);乎日嗄(綿羊,約1歲),伊希格(山羊,約1歲)。(3)必須是本牧戶自家飼養的適齡畜。主人一定要準確無誤地辨認每頭(只)受禮畜的血緣關系,并對所有受禮畜負法律責任。游牧社會經濟習慣法規定: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如果把其他牧家的牲畜加入到自家受禮畜的行列,一律以偷盜論處。2.是實現畜禽來源的要求,一般可采取成年禮的方式進行規制畜群成年禮,歷來是每年春季舉行,因該禮的三大內容都在每頭(只)受禮畜的皮肉間施行,初春的草原,青草剛剛發芽,畜群一般都較瘦弱,力氣小,操作更方便更安全一些。另外,春天草原氣候較涼爽,蟲類不多,適于傷口的痊愈。各類畜群的具體受禮時間也有講究,一般牲畜中駱駝最早,在正月初三至十五之間。其次是馬,在正月中至二月初之間。牛,在農歷四月初至中旬。小畜(綿羊、山羊),在農歷四月中旬至月末。根據每年春天的氣溫變化以及特殊情況,推遲或提前一二周,也是正常的事。舉行畜群成年禮的地點由各牧戶自己選定,但必須是草盛、干凈、平坦、暖和、安靜的草場。只有這樣,畜群成年禮的各項程序才能比較安全、順利地進行,而且有利于畜群的康復。更重要的一點是,這種地勢有利于四周放牧的男女老少前來助興、協助和監督。游牧社會習慣法規定:不許牧戶獨家閉門授禮,牧戶每一畜群的授禮活動自始至終必須在左鄰右舍的直接參與和監督下進行。一般適齡畜中綿羊、山羊的比例較大,而且受禮后羊群比其它畜群需要更多的照顧和管理。因此,羊群的受禮地點一般選擇在離牧家不太遠的草場。3.牧戶之間的幫扶舉行畜群成年禮,牧主必須事先兩三天通報周圍牧村及當地政府部門,特邀本村或鄰村不同部落、不同氏族的德高望重者參加,受禮全過程必須在他們的直接指導、監督下進行。畜群成年禮不僅是本牧戶一年經濟生活中的一件大事、喜事,而且也關系到每個牧戶及全社會(國家)的利益。因此,不管熟悉與否,一旦得到通報,牧民們都爭先恐后來幫忙。畜群成年禮是勞動力需求量多而集中的一項牧業生產活動,所以牧戶之間的相互幫忙是很重要的,也是很自然的。年輕的牧人們也都十分喜歡在大眾面前,在與烈性牲畜的較量中表現自己的力氣和才華。游牧社會經濟習慣法規定:凡授禮過程中無人認領的串群適齡畜,本牧戶有權授禮。一旦帶上本牧戶成年畜標志,就成為本畜群正式成員。這很可能也是游牧民們樂于云集于每一牧戶畜群成年禮的另一個原因吧。4.法律有一定的條件游牧社會經濟習慣法規定:(1)凡牧戶舉行畜群成年禮,須從外氏族或外村特邀授禮人,牧人不得自己授禮于自家畜群。(2)授禮者不但是畜群成年標志的直接操作者,而且是本戶新添私有資產——所有成年畜的第一個見證人。一般來說,被特邀的授禮人是游牧民中的佼佼者,他必須心地善良、辦事公道、認真,在牧民中享有較高威望。當然,他同時必須具備一定的條件,如熟悉牲畜的一般發育特點、性格特征、行為規律,尤其對牲畜體內構造要了如指掌,而且反應敏捷、手疾眼快、遇事勇敢果斷。因為畜群成年禮三大內容的具體過程都在牲畜的皮肉中進行,尤其是割禮(去勢)等于給牲畜開刀。授禮過程的某一環節一旦出現差錯就會帶來不良后果。據老牧民們講,有些成年畜的不正常狀況是與授禮操作程序有關的。如:成年畜中的那些經常精神不振、反應遲鈍或膽小如鼠,或常年毛色不正,體型瘦小或駝背,四肢不太靈活跑不快的,大多數與授禮人的手藝有關。授割禮(去勢)的要求更高、技術性更強。馬的外腎共連著13條脈絡,每條脈絡連接著不同的薄膜層(每條脈絡和每層薄膜,蒙古語里都有各自的專用名稱)。每條脈絡有各自的特殊功能,授割禮時,有的必須要切斷,有的要保留,有的甚至不能碰。如果弄錯了一條脈絡,就會給受禮馬帶來某種終身缺陷。牧戶一旦確定今年畜群成年禮的授禮人,就會提早發出正式邀請,即派專人前往他家,獻上哈達,商定日程安排。一般情況下,被邀請者都會愉快接受的,因為這是牧戶對他的信任,也是對他的技藝的肯定。5.在軍事上的應用授禮當日清早,牧戶把畜群趕到指定授禮地點,點燃起松柏葉,煙熏畜群。游牧民認為,煙火能“凈化”包括人和畜在內的一切有形物質,可以凈化環境,調節人和畜的情緒,并具有很強的避邪功能,尤其松柏葉的煙火效果更為突出。煙火也是一種信號,此時此刻就是畜群成年禮儀式即將開始的信號。牧民們看見煙火,就會很快從四面八方匯集到此處。在授禮畜群西北角,綠色草地上鋪一條雪白的大氈子,授禮人和特邀人員并肩坐在白氈上。他們面前的大桌子上擺放著該牧戶的“招福箭”1、“招福袋”2、“招福桶”3以及鮮奶和各種奶制品等。特邀人員和家庭主要成員身穿節日盛裝出席儀式。白氈東南角上,橫放著蒙古包的木柱桿。4牧戶男主人手捧鮮奶,用松柏枝灑向“十方”5,口頌贊詞,向諸神祈禱,保佑畜群平安。授禮人這時拿出小刀,在小磨石上磨幾下,看一看,再磨三下,然后雙手遞刀給特邀人員中的最年長者。長者接過刀,看過刀刃后要說“很好,很快。”隨手把刀還給授禮人。授禮人雙手接回小刀時,牧戶主人將今年準備做種畜的牲畜,帶到白氈東南角上,授禮人右手拿起“招福箭”輕輕地搖動并高聲朗誦祝詞,最后用鮮奶抹向種畜的頭部、鼻梁和背、尾。授禮人念完祝詞,種畜跳過蒙古包的木柱桿,走進畜群,畜群授禮開場儀式結束。6.“耳皮”的使用授“耳記”禮,就是授禮人用刀或剪在適齡畜耳朵上切(剪)出本牧戶特有的“耳記”造型。蒙古語叫“伊么”。身上持有“耳記”的牲畜無論走到那里都會受到游牧社會經濟習慣法的保護。人們把適齡畜一頭(只)接一頭(只)的抓來,授禮人面朝特邀人員一一授“耳記”禮。牧戶主人要將授禮剪掉的耳皮一一揀起來,并用針線穿成一大圓形。“耳皮”對游牧民來說,是畜群不斷興旺的一種吉祥物,又是核對適齡畜數目的最直接的依據。因此,牧民們絕不會隨意亂扔“耳皮”。按游牧社會習慣法,每一牧戶必須有自己獨特的牲畜耳記造型和標準,不許濫造耳記,更不能損害其正常功能。牧戶使用的畜群耳記必須具有游牧社會公認的有一定吉祥意義并且有專用名稱的耳記圖案或某一變種,耳記不得超過牲畜耳朵的1/5。在大部分牧區,綿羊和山羊的耳記非常普遍、明顯。牛、馬和駝的耳記不普遍。畜群耳記基本造型有上百種,其變種約有數千種。還有一種特殊耳記,蒙古語叫“穗合”,用三五種顏色的彩線穿入牲畜的耳朵做記號。但此類耳記不常見。除耳記外,還有“脖記”、“鼻記”等。脖記常用于牛群和駝群,就是在牛或駱駝的脖子下面的皮中用刀切出幾條刀痕做記號。“鼻記”常用于馬群,在馬鼻梁下面用刀切一二痕跡,做記號。脖記和鼻記都不常見。7.實用某一圖案草原上每戶游牧民都備有畜群專用鐵印。蒙古語叫“塔木嘎”。所有成年畜身上都有牧戶鐵印的圖案(或耳記)。鐵印呈圓形的較普遍,也有方形的,直徑約3~5厘米。按照習慣法要求,牧戶實用的鐵印圖案都有各自獨特點,但必須屬于游牧社會公認的圖案,有專用名稱和吉祥意義。如:太陽、月亮、云朵、山川、河流、雄鷹、魚、弓箭、套馬桿等等。牧戶實用某一圖案可有自己固定變化,月牙圖案就分:滿形月牙、肋骨形月牙、尖形月牙、鈍形月牙、云中月牙、云上或云下月牙、朝上或朝下月牙等,還有以蒙古文、藏文字母為圖案的鐵印。授禮時,先把鐵印放在篝火里燒,小伙子們把適齡畜一個個抓來按倒在地,授禮人手拿鐵印對準其確定部位烙印。馬印打在后腿或胯上;牛印打在犄角上,無犄角打在蹄上;駝印打在頰上,也有的打在鼻梁或眼角兩側;羊印打在犄角或蹄上。鐵印大小有所區別,用于馬群的較大,而用于駝群和牛群的較小,直徑約1厘米,用于羊群的就更小了。現在各牧區情況基本相似,鐵印普遍用于馬群,幾乎所有馬匹身上都有鐵印圖案,帶耳記的馬越來越少。相反,羊群里,幾乎所有的羊都有耳記,帶印記的很少。牛群和駝群里,幾乎各占一半,有的帶印記,有的帶耳記,有的兩者都帶,馬群和羊群里兩者都帶的也能見到。8.繁殖、管理割禮是畜群成年禮的一項重要內容,蒙古語叫“渾格勒呼”。但從目的和作用而言,它與耳記和印記是有區別的。耳記和印記都是權力與義務的象征,是牧戶私有資產的印證,而割禮與牧戶的權力、義務等沒什么直接關系,它與畜群的繁殖和管理有著十分密切的關系。割禮就是去勢。為了保證畜群的優生優育,一般對適齡雄性畜除3~5%留做種畜外,其余嚴格實行去勢。授割禮開始,授禮人在眾多年輕人的幫助下,割掉那些該取外腎畜的睪丸。在畜群成年禮活動中,割禮是最費力費時的,特別是馬、牛、駝等大畜。授禮人每當順利取出兩只睪丸,放入“招福桶”后就會直一直腰,松一口氣,目視遠方,手拿“招福箭”在受禮畜的頭上搖晃,并口念咒語,祝它快快康復,然后迫使受禮畜從橫放著的蒙古包木柱桿上跳躍過去。9.禁止在授禮時吃肉畜群授成年禮過程中游牧民有很多禁忌習俗。如不講“血”“紅”等話語,非說不可時就得用其他話語代替。如“太陽的顏色”、“火的顏色”等等。三日之內禁忌動土,更不得挖地,小孩也不得抓土玩。畜群受禮當日(有的牧戶三日)全家人禁吃肉。這對每頓飯必有肉吃的游牧民來說是相當苛刻的禁忌。授禮當日不但忌吃肉,也忌見肉忌見“紅”,必須把肉干、紅布等藏起來。當然,參加授禮活動的人是不能穿紅衣服、不得扎紅頭巾的。三日內,不得對畜群大聲喊叫或發脾氣,更不能打罵畜群。割禮取出的外腎要全部放入“招福桶”里,不得亂扔,更不能讓狗、鳥等食肉動物吃掉。一般是將馬群、駝群的外腎當場在篝火里燒熟,招待特邀人員。羊群、牛群的外腎裝進“招福桶”帶回蒙古包,用清水煮熟招待授禮人。煮外腎時清水里稍加鮮奶和幾把小(大)米,忌加鹽,招待完授禮人,分給全家男女老少吃。忌外氏族人吃外腎,剩下的部分當天傍晚倒進螞蟻窩,禁忌放在蒙古包里過夜。對于參加授禮活動的其他人員要用各種奶制品和面食招待。10.“模塊”裝設“福運都匯集,馬克爾”圖1全部適齡畜群都受禮后,進行結束儀式。屆時在畜群中間點燃松柏葉,男女主人騎上駿馬從左到右繞畜群一周,男主人手持“招福箭”,女主人手持“招福袋”,呼喊“忽燃”。“忽燃”為蒙古語,意思是“畜群的福運匯集在這里吧”!。男女主人回來時,授禮人大聲問道:“畜群的福運都匯集來了嗎?”男女主人答“都匯集來了”,同時參加儀式的全體人員齊聲說“畜群的福運都匯集來了!”儀式結束,主人向授禮人贈送禮品表示酬謝。禮品一般有哈達、衣物、磚茶、小米等,有時也贈送一二頭(只)牲畜。無論送什么禮品,哈達和小米是不能缺少的,因為這兩種禮品有特殊的吉祥意義。牧民中有“對授禮人贈送的禮品越重,受禮畜的傷越輕,康復越快”的說法。當日晚上舉行盛大篝火晚會。11.游牧民所享有的權利畜群成年禮是一種特殊的社會經濟文化現象,游牧文化認為:草原上的一切生命包括人、畜、草等都是在相互依存中繁衍和生存的。就人而言,人們(牧民)都希望過更富裕的生活,但富裕來源于畜肥,畜肥來源于草盛,草盛來源于人勤。人(牧民)的辛勤勞動,歸根結底就是為了草場和畜群調整平衡(如及時調整草場、畜群等等)。失去平衡就會失去依存,一旦失去了某一方,另一方也不會長久生存,這就需要調整,及時協調。所謂的協調歸根結底就是協調權力與義務,人、畜、草等都有各自的權力與義務,權力就是自由,義務就是奉獻。權力與義務,自由與奉獻不能分開,應當相互滲透、相互制約。畜群的成年標志就是權力與義務的象征,自由與奉獻的象征。牲畜和草場是游牧民最基本也是最主要的生產、生活資料。這些資料屬于兩種不同所有形式,即公有制和私有制。草場是公有資產,不屬于任何一家牧戶,全體牧民都有享用的權力和保護的義務。草原上的牲畜所有權也分兩大部分,野畜是屬于全社會成員的公有資產,家畜是只屬于某一牧戶的私有資產。因此,草原上的游牧民一直享用兩種所有權,履行兩種義務。可以說,絕大多數牧民是牧民也是獵民,在游牧社會里牧民與獵民之間沒有十分明顯的界限。當然,不同的所有制,不同的資產需要不同的行為規則和法規。怎樣辨別公有資產和私有資產呢?根據游牧社會經濟習慣法:有人飼養的成年牲畜身上必須有成年畜標志——耳記或印記等,身上無標志(耳記或印記)的成年牲畜就是野畜。有成年標志的牲畜是私有資產,無標志者是公有資產。這就是游牧民一定要給自己的所有適齡畜打上成年標志的原因所在。無任何標志的已成年野畜,有向主人(牧民)貢獻自己皮、肉的義務。每一名游牧民都享有狩獵成年野畜的權力。但行使這一權力者,必須嚴格遵守狩獵法規:只能在限定的時間(季節)、地點(區域)、種類(非禁獵獸)、年齡(已成年野畜)、性別(非生育獸)范圍內狩獵。狩獵要做到穩、準,一定要準確無誤地打中其致命部位,盡量減少其痛苦。寧可放走一百,不得打傷一頭,不發沒把握之箭。對被打傷的野畜,獵者必須負起責任,火速追趕,使它盡快擺脫“活受罪”。誰如果超越某一項限定范圍或行為規則就會受到習慣法的制裁。輕則狩獵品被沒收、受譴責、被鞭打,重則被罰款或用家畜賠償,被剝奪狩獵權,從此三年、五年、七年或終身不得狩獵等等。游牧社會經濟習慣法還規定:佩帶某一牧戶“成年畜”專用標志的一切家畜對本戶(主人)負有被支配、被役用,奉獻自己毛、皮、乳、肉的義務。牧戶對持有本戶“成年畜”專用標志的所有家畜以及它們攜帶的幼畜具有支配、役用、買賣、交換、贈送以及收其毛、乳、肉、皮等全部產值的權力。但行使這些權力時必須履行主人義務,嚴格遵守行為規則,違反者受到懲罰。主人要盡力使畜群安全(預防各種災害)、安樂(及時調換草場)、幸福(自由、舒暢),維護家畜的畜格。不得取它們身上的某些天生缺陷如:血統、毛色、聲音、形態、體型、天賦等來“羞辱”它們,更不能用莫須有的罪名如:“潛逃”、“偷吃”糧草、“反抗”等來誣陷和懲罰。家畜有失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