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穆王時器《跌害坊》考釋

這座紀念碑是1999年在香港發現的一座重要的青銅紀念碑。它于2000年10月下旬在新加坡國家東亞文明博物館展出，并被博物館出版的《中國青銅器選集》。我曾在圖錄中撰寫《簋與史籍失載的楷國》一文,隨后再加研究,略有進益,因此重作論述,請讀者指教。這件簋是雙耳低圈足的無蓋簋,屬于王世民等先生在《西周青銅器分期斷代研究》里所分的I型3式。器高15厘米,侈口束頸,腹最大徑偏下。頸部飾顧首的長鳥紋帶,中間加小獸首。腹部為顧首的相對大鳥紋。耳上有獸首,下有鉤形垂珥。圈足飾斜角云紋。通體花紋均以雷紋襯地。青綠色銹,有一部分露出原來表面(圖版一)。簋的器形和紋飾,從整體來說,最接近現藏于美國弗利爾美術館的伯具簋,而花紋更為繁細,和著名的靜簋也很相似。靜簋,學者一般都認為是穆王時器。這件簋腹上裝飾的顧首大鳥紋,屬于陳公柔等先生《殷周青銅容器上鳥紋的斷代研究》中所分的Ⅱ6式,該文已指出此式大鳥紋“大多數都是昭穆時期的”。進一步分析,簋腹部的大鳥紋,鳥首朝后披垂的羽冠下方,有較寬的一條羽枝,上面飾有鱗紋,甚有特色。這一點,與1961年陜西長安張家坡出土的孟簋腹上鳥紋相仿,只是后者羽枝略短一些。孟簋是有方座的,如果去掉方座部分,器身的形制同簋非常類似。孟簋銘文記其父隨毛公、仲出征,即班簋所述戰事。大家知道,毛班見于《穆天子傳》,是穆王之臣,所以孟簋也應是穆王時器。這樣看來,把簋定為穆王時器,是妥當的。以下對其銘文的討論,還會支持這個判斷。簋的銘文在其內底,計5行43字(圖版一),現依原行款寫出釋文:隹(惟)十月初吉壬申,(馭)戎大出于,博(搏)戎,執(訊)隻(獲)馘。(楷)侯(厘)馬(四)匹、臣一家、貝五朋。(揚)侯休,用乍(作)(楷)中(仲)好寶。器主名,是楷侯之臣。“”字從“害”聲,即井(邢)侯簋的“”字。邢侯簋銘“邢侯服”,字系動詞,應從楊樹達先生《積微居金文說》所論,讀為“匄”,《廣雅·釋詁三》:“匄,與也”。“”字在戰國楚簡中可讀為“葛”,是由于“葛”從“曷”聲,而“曷”從“匄”聲,在古音上都可以通假。“楷”字銘文從“”,該字在殷墟甲骨文中多次出現,有時繁寫為“”,后面這種寫法見于秦代的詔版,乃是“皆”字。河北平山中七汲出土的中山王方壺有“”字,我在《平山三器與中山國史的若干問題》文中釋為“皆”,朱德熙、裘錫圭兩先生也有同樣見解。“楷”字的這種寫法,見于夏竦的《古文四聲韻》。簋銘還有幾個字需要說明:一個是銘文第一行的“馭”字,右半從古文“鞭”字,其上部作形,與穆王時器班簋,令鼎一樣。第二行的“博”字讀為“搏”,《廣雅·釋詁三》:“擊也”。金文字或從“戈”、從“干”,本銘作“博”,和穆王時器簋相同。第三行的“馘”字,從“首”省。過去學者以為這樣寫法的“馘”是從“爪”,看本銘可知不確。同行“厘”字訓為賜,見《詩·江漢》傳。第四行“四匹”二字分書,不作合文,“五朋”則為合文,共用一橫筆。古人書法每每有這樣的變幻,不可拘泥。簋銘文記載的是馭戎大出,侵犯楷國,由此引發的一場戰事。大家記得,不其簋有“馭方狁”,楊樹達先生指出:“馭者朔之假字,馭方即朔方也”,其說至確。這里的“馭戎”即“朔戎”,《爾雅·釋訓》:“朔,北方也。”朔戎是北方之戎。《三代吉金文存》6,53,2有獻簋,銘文云:惟九月既望庚寅,楷伯于遘王,休,亡尤。朕辟天子、楷伯命厥臣獻金車,對朕辟休,作朕文考光父乙,十世不忘獻身在畢公家,受天子休。此器為楷臣名獻者所制,據《夢草堂吉金圖》,其出土地是保安,也就是今陜北的志丹縣境。由此可以推知楷的位置在今志丹、延安一帶,這與簋所記北方戎人大出正相吻合。獻簋曾經修復,《夢草堂吉金圖》所載器形恐難信據,但從字體風格看,可定為康王前后器物。獻系楷伯之臣,而自稱“在畢公家”,推想楷伯可能是畢公別子,分封于楷。畢公高是文王之子,康王時仍任大臣,見于《書·顧命》、《畢命》,楷自然也是姬姓國。《三代》10,38,1師趛銘云:“惟王正月既望,師趛作楷姬旅,子子孫其萬年永寶用”,證實了這一點。楷伯估計是楷國始封之君。日本書道博物館有一件簋蓋,有捉手,蓋面飾直紋,蓋緣飾顧首夔紋,銘文是:楷侯作姜氏寶彝。方使姜氏作寶簋,用永皇方身,用作文母楷妊寶簋,方其日受寧(予)。其作器者是楷侯,名方。看器的形制、紋飾,楷侯方很可能即是簋的楷侯。他的母親是妊姓,配偶是姜姓,至于他是第二或第三代楷君,尚難確定。簋銘末說:“用作楷仲好寶”,“好”不能理解為子姓,因為金文中婦女名“好”的多見,作為姓的“子”卻沒有從“女”旁的。對照乖伯簋銘“用好宗廟,享夙夕”,“好”應訓為美,“好寶”當聯讀為一詞。楷仲見《商周金文錄遺》92奚方鼎:惟二月初吉庚寅,在宗周,楷仲賞厥養奚旞旄兩、馬匹,對揚尹休,用作己公寶彝。楷仲似在王朝任職,他是楷國的公族。奚方鼎為康王、昭王時器,其腹部饕餮的大角向外側披垂,有著時代特點。按年代推排,簋所祭楷仲,應該就是奚方鼎的器主,而可能是他的兒子。著錄中楷侯、楷仲的器物還有一些,如《錄遺》223楷侯壺、《三代》2,51,2楷仲鼎、《三代》6,25,5楷仲盂,都不晚于穆王。前引有楷姬的師趛,則是西周中期的。《三代》7,48,2簋銘:周棘生作楷妘媅媵簋,其孫孫子子永寶用。周。是妘姓周氏嫁女于楷,年代也在西周中期。研究金文的人都知道,妘姓周(琱)氏見于陜西周原出土的若干器物。從這些銘文可知,西周中期楷仍然存在。到西周晚期,戎人勢盛,文獻里卻不見楷國的事跡,恐怕是已經滅亡了。前些年,我們曾在河北元氏西張村出土青銅器銘文中發現國,其建立與抵御戎人有關,情形正與這里討論的楷國相似。在西周中期夷、厲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