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講《紅樓夢》的主題與基本敘事結構一、第一回的主題隱喻第一回文本構成：第一部分：從“此開卷第一回也”至“亦是此書立意本旨”，為脂批混入正文，寥寥數語，點出作品主旨。第二部分：從“列位看官”至“誰解其中味”，為神仙玄幻之文，點出本書來歷。第三部分：從“出則既明”至回末，為“甄”“賈”聚散故事，出“還淚”之說。女媧遺石通靈寶玉《石頭記》空空道人（情僧）《情僧錄》《風月寶鑒》東魯孔梅溪《金陵十二釵》曹雪芹

作者自云：因曾經歷過一番夢幻之后，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

我之罪固不免，然閨閣中本自歷歷有人，萬不可因我之不肖，自護己短，一并使其泯滅也。增刪五次，披閱十載1.神圣之圓：此書來歷

靜極思動、無中生有——到頭一夢，萬境歸空

輪回——解脫2.自敘之夢：作者自云

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

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一）鑲嵌在神圣之圓中的自敘之夢

從作者交代的成書過程可以看出，我們今天讀到的這個文本，既是一個從超時空、非人力的神界傳奇所“逸出”的故事，也是作者將其“自敘”納入這個神界傳奇的“回歸”故事。這種二元性、互補性結構，是小說的一個基本敘事結構。具體來說，立足于神圣世界而超越現實時空定位的圓形敘事，使《紅樓夢》的文本獲得了一種類似《圣經》般的宗教感。這種立意，灌注在小說重點描摹的“自敘之夢”，即世情生活中，形成了一個批判，也構成了一個旨歸，使得小說成為一部直面歷史和人的命運的救贖史。（二）兩個神話：救贖與哀悼1.女媧遺石：從救世到自救

“往古之時，四極廢，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載。火濫炎而不滅，水浩洋而不息，猛獸食顓民，騭鳥攫老弱。于是女媧煉五色石以補蒼天，斷鰲足以立四極，殺黑龍以濟冀州，積蘆灰以止淫水。蒼天補，四極正；淫水涸，狡蟲死，顓民生。”

——《淮南子·覽冥訓》無材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系身前身后事，倩誰記去作奇傳。石頭的宿命：被遺棄者——有情石頭的身份：“補天者”

“見證者”（自救者）石頭的經歷：歷盡悲歡，復歸本質

石頭，既是《紅樓夢》的敘事切入點和立足點，同時也是小說文本最主要的一個隱喻。這個隱喻包含著一組相互矛盾的觀念傾向，即超脫、救贖的傾向與無奈、沉淪的傾向之間的矛盾。

從這個意義上來看，小說對其主體文本，即“石頭記”，是既肯定、又否定的，或者說是同時肯定，同時否定。（經歷這一切，是為了離開這一切；自敘之夢的目的是為了從夢中醒來。）2.絳珠還淚：償還、哀悼——救贖的另一面

“舜葬蒼梧，二妃不從。”——【漢】《禮記》“舜陟方，死于蒼梧，二妃死于江、湘之閑，俗謂之湘君、湘夫人也。”——【漢】劉向《列女傳》“堯之二女，舜之二妃，曰湘夫人。帝崩，二妃啼，以淚揮竹，竹盡斑。”——【晉】張華《博物志》神話原型：娥皇、女英的故事《紅樓夢》通過在仙界神瑛侍者對絳珠仙草的“灌溉”重構了這個神話。“灌溉”這個行為將兩個原本獨立的主體連接起來，構成了“救贖”主體的兩個分身。也就是說，“救贖”一方面以賈寶玉的“自救”人生為進階，另一方面又以林黛玉的“還淚”人生為告別方式。賈寶玉與林黛玉，于是成了“救贖”主題的人物象征，一體兩面，不可分離。

所以，“還淚”這個意向，不是簡單地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知恩圖報”，而是“救贖”這個主題所派生一個副主題，它象征著救贖者對生命所從來、所受養的一切現實要素（父母、家庭、社會、自然）的回饋和告別。小說中，這個副主題，是由黛玉這個形象來做總象征的。所以，黛玉“淚盡而逝”與寶玉的“懸崖撒手”是同構的。小結：《紅樓夢》將富有宗教性的圓形敘事模型和自敘體書寫相結合，展現了遭到神圣世界遺棄的主體在現實世界的自我救贖之旅；同時又通過對中華民族兩個經典神話的重構，展現了自我救贖所包含的“解脫”與“哀悼”兩個面向。小說中的人物、情節、場景及其所包含的矛盾沖突，基本上是在這個主題的籠罩下一一被建構的。二、《紅樓夢》的文本結構（一）共時性結構：縱向的文本層次1.《牡丹亭》的“夢幻生死”結構：人間（人間情）夢境（夢中情）陰間（人鬼情）2.《紅樓夢》的“真假虛實”結構：真假榮寧二府大觀園十二釵其余眾女子并男性太虛幻境通靈寶玉實虛賈府榮府大觀園內十二釵王、史、薛寧府大觀園外其他人等王熙鳳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女媧，警幻仙姑，神瑛侍者，絳珠仙草（二）歷時性結構：橫向的文本層次（故事發展結構）1.緣起（序曲）：第一回前半部分

神仙玄幻之事，本書來歷2.引子：第一回后半部分——第四回甄士隱、賈雨村——黛玉、寶釵入賈府

筆法疏朗，由遠及近；主要人物逐一登場，匯

聚賈府；描摹世態人情，構建小說的整體氛圍。3.呈示部：第五回——第十八回

寶玉夢游太虛幻境——元妃省親

（1）命運的預言：判詞

（2）“欲”的呈現：色欲、財欲、權欲

（3）死亡與新生——一場葬禮與一場盛事A.謎一樣的秦可卿B.謎一樣的賈元春4.連接部：第十九回——第二十二回

花解語、玉生香——曲文禪機、燈謎讖語

筆法漸趨細膩，描寫重點逐漸轉入閨閣之中；

是寶玉、襲人、黛玉、平兒、熙鳳、寶釵、湘云正文；

以元宵節燈謎讖語作結，與第五回“判詞”呼應；“判詞”重在人物命運，燈謎讖語重在賈府運數。5.展開部：小說主體，“大觀園”之盛衰

（1）第二十三回——第五十三回（大觀園之盛）十二釵入住大觀園——祭宗祠、慶元宵

A.“大觀園”的隱喻

B.大觀園之文，為《石頭》正文二月二十二日，眾芳入園

寶黛共讀《西廂》、黛玉聞曲、小紅遺帕、姐弟逢五鬼、寶釵撲蝶、黛玉葬花、蔣玉菡贈汗巾、賈母打醮、齡官畫薔、晴雯撕扇、湘云賞花、寶玉訴肺腑、金釧投井、寶玉挨打、玉釧嘗羹、海棠社、菊花詩、螃蟹宴、劉姥姥二進大觀園、櫳翠庵品茶、寶玉祭金釧、鳳姐潑醋、平兒理妝、黛玉病起、鴛鴦抗婚、薛蟠被打、香菱學詩、踏雪尋梅、蘆雪廣聯詩、寶琴作詩、晴雯補裘、祭宗祠、慶元宵。2.第五十四回——第七十五回（大觀園之衰）

史太君破舊套——寧府發悲音、榮府度中秋

（1）危機重重的“大觀園”

王熙鳳生病，種種弊病浮出水面，

各種爭斗（主仆、仆仆）不休

（2）自救的努力

探春興利除弊（3）“情”的危機賈母否定“才子佳人”，寶黛之情暴露，尤二姐、尤三姐之死，繡春囊事發（4）衰亡的征兆抄檢大觀園，寧府悲音，榮府蕭條度中秋6.完結部：第七十六回——完（遺失）

品笛聯詩—白茫茫大地、情榜（與緣起相呼應）

賈母品笛落淚，湘云黛玉聯詩成讖，晴雯被逐而死，芳官、齡官、藕官出家，寶釵搬出大觀園，寶玉做《姽婳詞》《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