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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檔簡介

1、個人化詞典與無限書一、為什么是詞典?為什么是馬橋?馬橋詞典定稿于1996年1月,首發于小說界1996年2期,首個單行本由作家出版社于1996年9月出 版。韓少功出生于1951年1月1日,也就是說,在他四十五歲的時候,還尚未發表過一部長篇小說,這在其同代作家 中是極為少見的。在比韓少功稍小幾歲的莫言、張煒甚至更小一些的余華那里,早就捧出了個人的長篇小說,有的還不 止一部。張煒的古船發表于當代1986年第5期,當時張煒不過三十歲;余華的首部長篇在細雨中呼喊以原 題呼喊與細雨在1991年的收獲發表時,他三十一歲;紅高粱家族1987年出版時,莫言三十二歲。也就是 說,這些比韓少功還年輕一些的作家,在三

2、十出頭甚至更早,便開始進入長篇小說的創作,到了 1996年,他們早就出 版了多部長篇,有的連迄今為止最重要的作品也寫出來了。對有著某種“長篇情結”甚至“長篇崇拜”的中國文壇來說,韓少 功在四十五歲之前,還未涉足長篇小說,顯然有些不那么正常,尤其這件事發生在以“嗅覺敏銳”著稱的韓少功身上。評 論家謝有順曾言:“這個時代已經進入一個長篇小說寫作的時代,短篇小說和中篇小說的輝煌時代似乎正在過去。也大 多數小說家,都會在某個階段面對某種“長篇誘惑”“長篇召喚”之類的情緒,畢竟,長篇小說是一種關涉到對于世界整體性 看法的文體,小說家們大多都有將其當作一座險峰來跨越的沖動;畢竟,“高明的作家都是這樣自找苦

3、吃,他們不但增加 了寫作的難度,也制造了閱讀障礙”b。出道極早的韓少功,卻如此之晚才進入長篇小說的創作,并非他缺乏創作的沖動, 而是他一直在等待、尊找那個最適合表達的文體結構,才真正開始創作。在馬橋詞典的后記中,韓少功談到了他1988年移居海南之后,去市場買魚時,跟賣主打聽某種魚怎么稱呼的 情景。賣主要么回答“海魚”,要么回答“大魚”,顯得詞匯特別匱乏。而他后來才知道,這并非是賣家的語言貧乏,而是普 通話里,沒有足夠多的詞語跟海南的方言詞匯一一對應,導致賣家只能以“海魚”“大魚”來含糊其詞。c這件事促發他想起 當年下鄉時所遭遇的種種語言,那些記憶在漸漸被他遺忘。也就是說,馬橋詞典這部小說的誕生

4、,源自韓少功渴盼 重新尋回被遺失、冷落、無視的“馬橋”詞匯,這部小說的引線是詞語而不是人物和事件,“語言幾乎成為小說最重要的主 人公工d尋找詞語,這更像是語言學、人類學等研究領域才做的事,學者葉舒憲就認為馬橋詞典是“文學與人類學 相遇”e,而很顯然,韓少功并不愿意去書寫一本真正意義上的語言學學術專著;他感興趣的,當然還是那些被詞語所牽連 出來的一串串隱秘的信息,那其中,有很多是不會被學術目光所關注到的,他只能付諸文學,付諸虛構的小說。韓少功 自己看來:“在這本仿詞典的小說里,每一個詞條就是一張大門,一個入口,通向生活與歷史,通向隱藏在詞語后面的故 事。 f而以語言為主角的小說,故事要如何講述?

5、講故事并非韓少功的本意,可他無意完全切割故事,讀者往往認為“小 說的基本層面就是講故事的層面”g,韓少功仍需要以故事來當證言,甚至以故事作為手段,把讀者的目光、思考吸引到 對語言的思考上來。因此,要以什么方式來組織那些隱藏在一個個詞語背后的故事,成為最大的難題。如果沒有一個好 的組織形式,無論那些詞語背后的故事多么精彩紛呈,它們仍舊只是一盤散沙,沒有辦法匯集成整體的力量。或許,也 正是對這種組織形式的尋找,讓他的長篇小說遲遲不能動筆,從1988年被賣魚人觸發到小說完成,已經過去八年。慶 幸的是,韓少功尋找到了詞典編撰的形式。我們甚至可以說,自尋找到這個小說結構開始,這部長篇已經接近成功我們做一

6、個假設,保持這種詞典編撰 形式不變,撤換掉其中的部分詞匯,其實不太會影響這部小說的整體性。韓少功也深知自己并非“詞典小說”的首創者, 可這個結構是如此嚴絲合健又無比開放,他當然沒法舍棄,這也造成后來有些人認為他參照甚至照搬、抄襲了塞爾維亞 作家米洛拉德帕維奇的哈扎爾辭典,還因此引發了 1996年文壇上烽煙四起的“馬橋事件”。據韓少功說,他在創作 這部長篇時,并未讀過哈扎爾辭典,他倒是在他所翻譯過的米蘭昆德拉那里,見過類似的寫法:“在馬橋詞典 發表一個月后,我聽說有這樣一本也叫詞典的書,但你知道在海口找資料不是太容易。直到事情鬧大了,我才下決心請 李銳把它復印寄給我。但我讀沒讀這個問題并不重要。

7、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中有一章也是用詞典方式寫的, 這本書我不僅讀過,而且是我翻譯的。所以我早就多次表明詞典體不是我的首創。”h這種種爭議,也從另外一個側面反 映出,馬橋詞典是如何依賴于這個幾乎可以說是天作之合的結構方式。這種有著某種“一次性”的小說結構,把韓少 功的多年積累幾乎全部激活,他在某種“晚成”狀態里捧出的這部長篇小說,成為其長篇小說里最渾然天成的一部。讀了 這部小說之后,甚至會讓人產生也在自己的故土搜尋掌故、編撰一本XX詞典的沖動。馬橋詞典為什么用“馬橋”而不是別的村名?有猜測稱,這是韓少功的某種游戲心態,馬橋詞典對應牛津 詞典,“馬”對“牛”,“橋”對“津”,“很多書店職員曾

8、把它誤列在工具書柜,甚至以為馬橋是與牛津有意對偶和比拼的品 牌”。i言下之意就是,有不少人認為韓少功為馬橋立詞典,“馬橋”二字必定含有深意,即使這種深意沒有被昭示。事 實上,馬橋是韓少功當知青下鄉時生活過的一個真實存在的村子,隸屬于湖南岳陽的汨羅市長樂鎮,至于為什么選用馬 橋而不是別的村,可能更多源自“馬橋”二字本身所帶有的難以言述的文學性和畫面感。這部詞典里所寫到的詞匯,當然 不僅僅發生于那個現實里的馬橋村,而是周邊一大片地方的集合。二、馬橋詞典的文體結構翻看1996年作家出版社第一版的馬橋詞典,全書分為了四個部分:一、編撰者序;二、馬橋詞典條目首 字筆畫索弓I;三、正文泗、后記。j在200

9、8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初版的“中國作家系列韓少功系列”中的馬橋詞典(修訂 版)中,則變為了五個部分:一、編撰者說明;二、主要人物;三、詞條首字筆畫索弓I;四、正文;五、后記。增加了“主 要人物”的這一部分。k其他四個部分,基本上變化不大。細細琢磨,就會發現,這戲仿正規詞典的編排方式,其小說的 講述,不僅僅藏在正文當中,而是從附錄的部分已經開始了。后來韓少功所增加的“主要人物”這一部分,增加了其小說 的比重,在某種鄭重其事的介紹里,強化虛構性。在這里,值得深究的一點是,韓少功用幾個附錄,試圖想說明他作為 一個編撰者的合法性,其在“編撰者序”里說:“作者力圖把目光投向詞語后面的人,清理一些詞在實際生活

10、中的地位和性 能,更愿意強調語言與事實存在的密切關系,感受語言中的生命內蘊。”1這句話有意味的地方在于,作者不僅僅是收集 一些方言詞匯和解釋這些詞匯的含義,而是挖掘這些詞匯背后所隱藏的部分;而且,通過閱讀全書、對比韓少功與一些評 論家的對談,我們可以發現,有很大比重的詞匯,并非收集得來,而來自小說家的虛構,他曾自言“有些煞有介事的詞是 我瞎編出來的,比如暈街m;比如說,如“馬疤子”“洪老板”,是專屬于小說中人或者動物的稱呼,亦屬虛構。在“編撰者說明“中,韓少功一本正經地提到:“(1)筆者原來是依照各詞條首字的筆劃多少,來決定詞條排列的順 序。為了便于讀者較為清晰地把握事實脈絡,也為了增強一些可

11、讀性,后來改成現在的排列順序(2)每一個詞都 有一定的流傳范圍,在這本詞典里,詞目前加有記號的,表示這個詞的流傳范圍不限于馬橋。相反,在詞目后面加有 記號的,表示該詞流傳范圍限于馬橋,甚至只為馬橋個別人使用。”n(1)里提到了改變排列順序,是為了增強可讀性;保留了索引的原貌以方便讀者查檢,貌似是在說詞典的編排順 序問題;可其實,在更深意義上,這是對讀者進入小說方式的一種探索。幾乎在所有傳統意義上的小說里,讀者大多只能 按照作品的前后順序,從頭至尾往下讀,這是一種單向性、單一出口的閱讀,讀者被作者的敘述所拘束、制約,像水管 中的水,只能從自來水廠流向規定好的水龍頭。這樣的閱讀當然是很符合以線性時

12、間來感知萬物變化的人的直接體驗的, 可關鍵是,不是所有的作家,都愿意只以這樣的方式來講述。“歐洲的一些小說家也寫過一些不像小說的小說,像卡爾維 諾、奈保爾等都有大膽嘗試。”。韓少功在馬橋詞典里,就以這種“點撥”讀者的方式,表達了他的這個小說,可以有 無數個自由進入的口,你可以按照“筆畫順序”來進入,你也可以按照全書順序來進入,你甚至可以專門挑選某個小說人 物來進入也就是說,韓少功希望讀者不要被作者所制約,讀者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隨機挑選或精心設計,把馬橋 詞典組合成跟另一位閱讀者感受完全不同的書。這種拆掉了小說入口和出口的方式,讓整個小說以近乎完全敞開的方 式存在這就不再是一本“有限之書”,而是

13、一本存在無數可能的“無限之書”。渴望達成這種效果的,當然不僅韓少功一 人,意大利的卡爾維諾,就曾在命運交叉的城堡當中做過實驗,以塔羅牌來結構小說,每一張牌有一種“命運二多 張牌的組合,又能產生新的“命運”、新的可能。這種方式把讀者也引入創作過程,小說閱讀本身,也是一種參與“創作” 的過程。當然,有的讀者可能完全沒有這種參與的念頭,“我們當中有些人除了故事一概不要我們除了最原始的好奇 什么都不剩了,那我們其余的文學判斷自然也全都荒唐不稽了”p。韓少功這一類的作者,不愿意“只要故事”,自然會想 辦法擺脫故事的束縛,解放讀者閱讀的同時,更解放的當然是寫作者本人。作者在這里,擺脫了線性時間敘述的單向性

14、 捆綁,情節也被松綁,作者可以帶著筆下的人物,前后穿梭、彼此兼顧,小說的表達出現了極大的自由。當然,這種自由并非是作者的隨機、想到哪寫到哪,如果我們按照韓少功的安排,按順序從第一頁讀到最后一頁, 也能發現作者在這貌似松散的故事里,別具心機。整個故事由“我”引入,希大桿子、馬鳴、萬玉、志煌、九袋乞丐、馬 疤子、茂公、鹽早、本義、鐵香、三耳朵、羅伯、復查、黑相公、兆青、魁元、鹽午一個一個人物次第登場,最后 又回歸至我,回歸至我剛剛來到馬橋的初始。這些人物的出場,有點像水滸傳的方式,由一個牽引著另外一個, 不知不覺間完成了過渡,各自發聲,匯合成一曲“馬橋交響曲”。這環環相扣里,最后仍回到敘述者“我”

15、身上,畫了一個完 整的圓一,歸元,以讀者的方式還是作者的安排完成對馬橋詞典的閱讀,在某種意義上,好像看的不是同一本書。 在張新穎看來:“我們找不到馬橋詞典的第一頁,同樣也找不到馬橋詞典的最后一頁,在超出了個人的意義上, 馬橋詞典是一本無限的書。”q(2)里提及的,表面上看,是指兩類詞的流傳范圍不同,一類限定于馬橋地區甚至馬橋個別人,一則不限于馬 橋。細細琢磨,就會發現,這并非簡單的分類,這里頭藏著作者的審慎安排。帶有記號的好理解,是在馬橋范圍內產 生、流傳的詞,帶著某種方言性質,因其詞語背后的獨特性,值得被記錄。而帶著記號的,則需要細細辨別,這些詞 “流傳范圍不限于馬橋”,意味著兩種可能:一是

16、馬橋的語言開始擴散,進入更大范圍;二是外界語言進入馬橋,在馬橋產 生意義的變形、演化,生成某種獨特的引申義。帶著記號的這兩種可能,幾乎就是分析馬橋詞典這部小說的主題、 意義的關鍵所在,韓少功之所以興趣盎然、大張旗鼓地編撰這么一本如此個人化、帶著大量虛構的詞典,其初心,也在 于考察某種地方性語言,如何進入更大的傳播場域;或者普遍化的語言在進入某個封閉、具體場域之后,所產生的獨特演 變。學者南帆敏銳地看到了這一點:“馬橋詞匯與普通話之間出現了兩套相異的修辭。于是,這就成為一個問題:哪一種 語言擁有擴張和征服另一種語言的權力依據是什么? ”1美國評論家阿普特也看到了這一點:“在一個迅速全球化的世 界

17、中,(馬橋詞典)對語言內涵流失現象的機敏警告,無疑十分及時和非常重要。”s韓少功在貌似簡單的說明性文字里,已經開始了對小說文體的努力探索,他以某種“藏著”的方式,來呈現其思想。 在大部分長篇小說當中,只有正文作為整個文本,前言、后記、目錄等,只是正文的附屬,不算是文本的一部分。馬 橋詞典則把這些附屬部分借助“詞典編撰”的方式,納入整個小說的表達當中,這也一定程度上,拓寬了文本的邊界。 用韓少功自己的話來講,就是:“在這本書的寫作嘗試中,我享受了寫作的自由,從傳統的刻板形式中解放了出來,從人 物加情節的歐洲小說模式里解放了出來,幾乎怎么方便就怎么寫。”t真正優秀的小說尤其是長篇小說,往往展示出某

18、種 獨特的文體風貌,在內容和形式上,達成某種統一,而不僅僅是沿著一條時間線往后奔襲。“小說的敘事如果只知道一直 往前趕,不知道停下來,那就不是高明的寫法,它表明作家缺少寫作耐心。,很多小說,作者往往先有了迫切渴望表達 的故事或人物,再尋找與之匹配的結構;在我看來,馬橋詞典則是一個相反的過程,當這個如此新奇、完備、嚴絲合 縫的結構被尋找到之后,整個小說的主體建筑已然搭建完成,剩下的,都是一些局部的裝修而已這也是前文所言, 撤換掉其中部分詞條,并不會影響整個小說的大方向的原因。局部的調整展現的是“屋主”的小趣味,整屋的房型不會發 生變化。文體結構對于小說的整體表達影響如此之大,在中國當代長篇小說中

19、,是極為少見的。當然,更難得的是,韓少功找到了與之匹配的語言,“采用詞典體首先出于我對語言的興趣”v,讓內容和形式相輔 相成、相映生輝。馬橋詞典講語言、其中大多還是方言,可整部小說閱讀下來,并不會產生障礙,這主要在于韓少 功把握住了關鍵的一點:這并非是使用方言來書寫的小說,而是用優美、成熟、精準的當代漢語來闡釋地方性語言的小 說。這種表達甚至不會因為翻譯而流失,瑞典評論家恩納德就說:“(馬橋詞典)具有令人驚嘆的準確表達方式和演 奏家一般的精準控制。”w韓少功所要呈現的,并非地方性語言本身,他并無提供那種獵奇的地方性奇觀的想法,而是要 挖掘出隱藏在地方性語言背后,那些人類共同的情感、思想、行為的

20、秘密。不少中國作家,也都有福克納書寫地圖上郵 票般大小的故土“約克納帕塔法”這類文學原鄉、文學根據地的舉動,比如說莫言的高密東北鄉、賈平凹的商州、蘇童的 香椿樹街等等,他們多次在作品當中,讓同一個地方不斷出現,為自己構建一座面目獨特的文學地標,希望“要讓自己的 經驗和材料有個基本的生長空間” X。韓少功對馬橋傾注了如此心力,可在我看來,他的馬橋和那些自成體系、自有一套 運行規則、不斷枝繁葉茂的文學地標,有著不一樣的表現方式這其中最大的不同,就在于韓少功所有的表達,都把 馬橋放在一個跟整個世界、跟所有人對話的前提下進行,這就使得對于一個偏遠小村落的書寫,不僅絕不封閉,而且對 著所有的方向敞開,充

21、滿對話的可能。這也是馬橋詞典翻譯成各個國家的語言,也并不存在閱讀障礙的原因。韓少 功寫馬橋,是試圖構建一座溝通之橋;他編撰詞典,是想借用語言,推倒巴別塔,重建對話的可能性,是“對壓制語言與 思想的力量給予了精巧而猛烈的挑戰” y。詞條的書寫方式,讓作者獲得的最大自由是:各種我們所認知的體裁,都可以在這部小說中得到運用。現在的小 說,大多專注于敘事,甚至連在小說中表達心理活動,都極為謹慎,更別說出現諸如托爾斯泰復活等作品里連篇累 牘的議論性文字,這種文體的統一追求,會使得作品呈現出某種“純粹感”,作者的想法是往內收、是隱藏起來的。而馬 橋詞典則不是,它找到了這種詞條的編撰方式,就是要讓作者不被文

22、體的要求所局限。比如說:九袋就是一篇充 滿傳奇色彩、細節豐滿的短篇小說,一個乞丐風光又落魄的一生,都被囊括其中,命運感極其強烈。z清明雨這一 則,是語言優美的散文,在這里,文中的“我”顯然不是作為貫穿整個故事線的那個小說人物,而是作者韓少功本人,他 把他的女兒一起帶入這場雨中,在一場關于清明雨的回憶中思緒飛揚。7流逝這一篇,則完全從各個時期的語言 演變,來討論“流逝”一詞所蘊藏的時間感。8現也一樣,引經據典,討論詞義,作者韓少功甚至把他跟法國漢學家 A居里安關于時間的討論也放進其中。9三月三則是一則散文詩,甚至可以說,那就是詩,文中也因此出現了“刀 光一閃,春天就來了。/三月三是刀刃上空氣的顫

23、動”#0這樣的句子,一字不改,便是極為動人的詩句詞典編纂的結 構,讓文體的邊界不再存在,作者的表達隨意揮灑;甚至,作為作者的“我”和作為小說人物的“我”,也可以在這部書中混 用。這種混用,在某些人看來,可能是對小說純粹性的消解,可韓少功恰好想用這種真真假假,來對應語言中自帶的那 種真真假假。“為一個村寨編輯出版一本詞典。”#1“我野心勃勃地企圖給馬橋的每一件東西立傳。”#2無論在序言還是正文當中, 韓少功都絲毫不掩飾他這本書里隱藏著的書寫野心,在他看來,人是語言的發明者和使用者,是書寫的焦點,但顯然, 他的目光沒有僅局限于人身上,而是擴散到了馬橋生活的各個角落,他會給樹立傳、給牛撰文、給田地分

24、公母、給江水 辨發音面對“每一件東西”,即使只是馬橋這個小地方的“每一件東西”,我們都會感到無從下手,韓少功當然也會面臨 這個問題。韓少功以一個外來者的身份,參與了“馬橋”的某部分生活,又離開了,在多年以后,獲得了遠觀和審視,他 才有了回顧、立傳的角度和雄心。1996年作家出版社首版禹橋詞典的封底,寫著這么一段話:“馬橋人日常用詞的匯總,可以看作馬橋人的簡 明百科全書”#3這基本可以算作對這個小說基本內容的概括,但單純從這段話里,我們又完全沒法感知到整個故事 的整體面貌。這并非是一個用故事大綱可以概括的小說,韓少功用當年下鄉者“我”的目光,將馬橋這一背景地那些看似 松散的故事凝結在一起,使得整

25、個故事不至于完全垮掉。“我”和“馬橋”是這一切講述的連結點、黏合劑、承載物。韓少功在和學者王堯對話時談到:“大概自維特根斯坦開始,西方很多哲學家把哲學問題歸結為語言問題,于是潮 流大變,哲學家都成了半個語言學家,被人稱為,語言學轉向;”#4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韓少功有時會侵入作為小說人物 的“我”,當出現這種情況的時候,我們可以看到,關于詞條的解釋,出現了特別濃厚的“說理傾向”。不是那么精細地梳理 一下詞條,便可發現,在“甜”“小哥”“醒”“覺”“發歌”“撞紅”“肯”“賤”“嬲”“公地(以及母田)”“散發”“流逝”“公家”“漿”“夷邊”“火 焰”“現”“歸元”這些詞里,幾乎都是韓少功在發聲,而不

26、是小說人物“我”。韓少功的出現,使得這些章節,具有了某種學術 上的說理傾向,而作為小說基本要素的“故事”,在此時卻退場了。韓少功引經據典,探討問題,探討這些詞的語言演變 所具有的廣泛意義。孔見在韓少功評傳里,認為這樣的章節,更像是隨筆。#5在寫這些“隨筆”章節的韓少功,思想 占據上風,他需要寫出某種特別需要“確證”的一面,也就是他多次提到的“想得清楚”的那一面。而這些說理性文字之外,則是散文化、小說化的韓少功,在其他部分的詞匯里,韓少功撤退,小說人物“我”登場, 韓少功不再執著于“確證”、不再執著于“說服”別人,而是完全展現其“想不清楚”的那一面;在這里,小說抒情、神秘、模棱 兩可的那一面出現

27、了,一則則精彩的故事開始登場。比如說“九袋”,寫本義的岳丈戴世清這個傳奇的“九袋”叫化子的一生, 敘述傳奇,叫化子在風光處和落魄時,讓人驚嘆又唏噓。#6“黃皮”則是寫一條曾很通人性的狗。#7“暈街”寫鄉下人一到 街市上,便發生的“耳目昏花,食欲不振,失眠多夢,乏力,氣虛,胸悶,發燒,脈亂,嘔瀉”的奇特現象,馬橋人本義 便是“暈街癥患者”,也因此演繹出讓人啼笑皆非的荒誕故事。#8比如說“話份”,探討人的語言權利,本義身為馬橋的“最 高執政者,無論何時說話,都落地有聲,一言九鼎,說一不二,令行禁止”,他的話份和他的身份極其匹配。#9比如說“走 鬼親”,寫十三歲女孩“黑丹子”,認出了前世的兒子,并不

28、斷辨認馬橋的人與物,用一個個與某些人“私享”的細節,證明 她乃“鐵香”的轉世。$0“夢婆”講述精神病人與某種“神啟”的關系,探討精神病和月亮之間的關系。$1例子還可以一個一個舉下去。韓少功在這一類詞語之中,學理性的探究之心消失了,傳奇的、想象的、虛構 的、離奇的、魅惑的、怪誕的表達,紛紛登場,呈現出了馬橋詞典作為小說的感性的那一面。也就是說,有了這些 詞匯背后滋味萬千的故事,馬橋詞典才能被稱之為小說,而不僅僅是關于地方性詞匯的收集和整理。孔見很敏銳, 他在韓少功評傳里一針見血地指出,馬橋詞典也可以稱為馬橋詞源。$2因為韓少功確實是在追索著這些詞 背后的故事源頭、特指和傳播途徑。而從個人的閱讀感

29、受來講,理智的韓少功試圖講理的那部分,也很好看,這些詞也 大多更有公共性,可以放在更廣泛的區域被傳播和討論;可我更愿意看到感性的韓少功,更喜歡他筆下那些真假莫辨的故 事,那些詞往往是區域性的,甚至只和某個虛構的人或物有關,甚至連詞本身也是虛構的(比如前文提到的“暈街”) 虛構出這些詞,是為了讓其背后的故事更有意味。但是,正是這兩者的組合,才是韓少功,才是一個理性和感性交織著 的寫作者;正是這兩者的結合,也才是馬橋詞典若只有對某個詞語的說理性、議論式探討,難免顯得枯燥;若只 有那些真假莫辨的傳奇故事,則難免顯得有些輕浮,失去了其作為“詞典”的某種莊重性。吳亮也看到了韓少功身上的這 種明顯的兩面性

30、,于是寫了兩篇題目就截然相對的文章,即韓少功的感性視域$3和韓少功的理性范疇$4,刊 發于1995年,其時馬橋詞典尚未發表;一年后的1996年,我們看到了感性和理性結合、碰撞、糾纏的馬橋詞典。三、中心消解、整體性建構與個人化詞典從某種意義上來講,馬橋詞典是一種去中心化的寫作我們當然可以說,韓少功所有的書寫,都圍繞著馬 橋的語言,但我們所認識的傳統意義上的那種絕對的主要人物、主要情節,在這部小說里消失了;整個小說呈現出向外不 斷發散的狀態。韓少功自稱這是“或敘或議,或詳或略,或進或出,都可以在詞典體這個寬闊的舞臺上恣意妄為$5。韓 少功當然不是要消解所有的中心化的意義,而是要在這種中心消解的過程

31、當中,獲得一種整體性,韓少功也因此能夠完 成“給馬橋的每一件東西立傳”的野心。確實,整部馬橋詞典建構了一個開放式的世界;而且這個開放式的世界,又恰 恰是在對封閉的馬橋的書寫當中完成的,這一點應該值得注意。韓少功寫了多年小說,雖然此前都是中短篇,但他顯然意識到了一個巨大的問題,傳統的講述,絕對的中心人物、 中心情節的“霸權”,當然會讓故事線特別清晰、故事主題顯得明確,讀者顯然也更愿意一次次被這樣的故事所“俘虜”;可 這樣的邊界凸顯,也是一種自我設限,打破邊界才能獲得新的可能。他選用這種“清明上河圖式的散點透視”$6或“小樹 木婆娑地交集在一起,構成了一片蔥蘢的景色”$7式的書寫,其目的在于,他期

32、望用這樣的書寫,讓讀者參與進來,使 得書寫、閱讀不會隨著小說的結束而結束,而是成為另一種開始幾乎每個讀者,都能以這樣的方式,編撰一本個人 詞典,雖然此類書寫的存在意義被馬橋詞典的率先問世所擊垮,但不少人顯然會在閱讀過程中,想起生命中經歷過 的有特殊意義的某些詞語。這是一種誠邀讀者一起同行的寫作;甚至,馬橋詞典也呼喚著評論家的互文性寫作,而且 確實出現了這樣的批評文本。張檸的詞語的復活與散發論馬橋詞典中,便以詞條的方式,對馬橋詞典 展開剖析,最后一個小標題還是“批評文本的互文性” $8O閱讀百年孤獨白鹿原生死疲勞等等長篇名作,我們會被作者所建構的恢宏世界、傳奇故事、精彩 講述所吸引,這些長篇,提

33、供了一個完整的世界觀和時代氣息,提供了那個世界里人們生活的喜怒哀樂,讀者輕易地就 會被這樣的著作所震撼,產生某種仰望的姿態。可由于這些作品如此自洽、如此嚴絲合縫,作品本身已經成為一個完整 的閉環,抽掉任何一個章節、人物,全局都難以成立,讀者閱讀的時候,往往只是旁觀者即使沉浸其中,也是一種 旁觀者的共鳴。馬橋詞典選擇另外的方式,整個發散式的故事情節,使得每一個人物都非必須,好像抽掉、替換掉 也不太影響全局;每一個詞條,也不是絕對非存在不可,而是有了替換的可能。這樣的寫作,是敞開的。可這種方式,也 并未一味帶來“好處”,比如說,馬橋詞典顯然就缺少那種時代的命運起伏所帶來的震撼式體驗,比如說馬橋詞典

34、 可能提供了智識的開啟、卻缺少了真正動人心魄的感動而同情、共情,往往是需要一定體量和長度的中心化情節、 核心人物的悲歡離合來達成的。因此,“雖然本義、戴世清、鐵香、三耳朵等人物之間演繹出來的故事足夠精彩,但對于 有傳統長篇小說敘事期待的讀者,總是不夠盡興”$9。這種敘述上幾乎不可彌合的矛盾,韓少功顯然也意識到了,可他 只能在這其中做選擇,并努力在每一個“小故事”里竭盡全力,試圖達成傳統長篇的那種自然而然的震撼效果可即便 韓少功把很多詞條鋪展成精致動人的短篇,其“短篇集合”所呈現出來的整體力量,顯然也因為去中心化而顯得零碎,缺 少足夠情節的堆積,撞擊人心的深沉力量一直沒有建立起來。這種情形,當然

35、不僅存在于馬橋詞典當中,在之后的長篇小說暗示日夜書修改過程里也一樣。 雖然不少讀者一再期待韓少功講述一個傳統意義上的恢宏之作,可他們的等待只能一次次落空。在寫作中,更多與智性 相交戰而不是被情感所驅動的韓少功,并不愿提供那種“史詩化”的講述,他不斷破壞各種長篇小說的“既定規則”,是在和 內心的疑難天人交戰。在幾乎消滅了情節的暗示當中,這一點表現得更加突出。韓少功是一個多疑的人,他根本沒有耐心從頭到尾去講一個完整的故事,因為在講述的過程當中,作為作者的韓 少功,會時常跳出來,懷疑自己緩緩講述的本身他在馬橋詞典和暗示里,就一次次這么懷疑過。有的讀者 顯然對作者這種粗暴地跳入”文本的做法難以接受,認

36、為其破壞了小說的整體性。這卻是他有意的追求,他要讓中心消 失的同時,所有的邊緣、野地成為中心,這在某種程度上,又與整個時代的變化是相契合的。當前的互聯網、移動互聯 網的存在,輕易就消除了絕對意義上的中心,每個個體,都會在某個時候某個角落發出聲音,爭奪耳目,馬橋詞典 里的人也一樣,“我”、本莪、鐵香、戴世清、馬鳴、鹽早、萬義等等人物,在小說里的地位是平等的,他們都要發出自 己的聲音,馬橋詞典便是他們所有聲音的集合,個體的獨唱匯成整體的合唱。從這個意義上來講,韓少功在馬橋 詞典的小說結構里,把社會思潮、時代變化容納其間了,韓少功是以隱形的社會變化,來結構自己的小說。韓少功當然也懷疑這種去中心化所形

37、成的整體性,他甚至在馬橋詞典剛剛完成的時候,就對由語言所呈現的 社會、人心產生了懷疑,覺得很多語言所未達的暗處,仍然隱藏著整個世界的秘密,仍然有目光和心靈的交流這便 是暗示的由來。在馬橋詞典的后記結尾的段落,韓少功說:“這當然只是我個人的一部詞典,對于他人來說,不 具有任何規范的意義。”0是的,韓少功以獨特的結構,書寫了一部典范式的長篇小說,但在小說完成之后,立即在后 記里對眼前的作品,產生質疑,他要親自來把這部作品的規范意義給消解掉。韓少功書寫的動力,其實是啟發讀者去思考,他試圖把讀者帶入尚沒有結論、甚至沒有引起足夠重視的話題之中。 他崇尚的,是問題意識,是動態的思考,是思想并未成為思想前的那一段努力探究的過程。在他看來,感動、共情等文 學中近乎不可缺少的元素,很多時候得讓位于思考。啟迪、引領讀者抵達某些話題之后,讀者正要與他對話,他卻被一 個新發現的問題所吸引,興趣勃勃地展開一段新的思想旅程,并開始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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