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庹幾禪軼事黃貴先良修 八十多年來，魚山一直在人們心目中保持著悠然怡靜的感覺。每當大家提到魚山，就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庹幾禪；魚山庹幾禪這兩上名字，在織金人的心有著同等的價值。庹道人，姓庹，道號幾禪，四川省巴縣人。庹道人早年曾在四川軍閥部隊中當過幕僚，因立諫得罪上司和同行，被明令通緝，逃黔后在貴陽老君廟化名脫發，出家為道。繼又被人告密，四川派人來筑捉拿，幸友人事先知會而逃來織金，拜西靈山肖道人為師，才公開保留真姓，稱幾禪道人。肖道人，一稱肖師公。此人很富有，在住持西靈山期間兼營陶器買賣，以盈余作維修廟宇之用，因此在他主持下，本靈山十分紅火，很有影響。肖很賞識庹的能干。幾年之后，經他的推薦和一些地方

2、人士的贊許，擁戴庹幾禪當上魚山住持。庹幾禪博學多識，對道學典籍，諸如道德經等都很有研究。除此之外，他還熟悉詩詞音律，繪得一手好畫。“晚鐘側聽，早雪靜觀，到此間俗慮俱忘；學幾譜古板道琴，聊增逸興（上）。文浪北騰，墨峰遠峙，入后面塵囂悉避；玩一番青山綠水，卻盡愁煩（下）”的對聯，就是他為魚山題寫的。文如其人，每當閑暇，庹幾禪總是浸泡在他那雅靜的禪房斗室中撫琴作畫。不僅如此，他還精通岐黃之術，尤善外科。四十年代初，他的徒弟孫道人雪夜回山，不慎失足摔下懸崖，在風雪中學迷糊糊地過了一夜，直至第二天才為路人知曉，始抬上魚山搶救。庹幾禪以他獨特的中醫外科治療，不滿一月，竟將孫道人治愈如初。他還常以自制的丸散

3、施濟貧苦；至今，民間仍留傳有他的一些外科處方。庹幾禪為人謙虛，但不拘小節。與墨客逢場作戲，可以吟詩作畫，應酬隨和，顯得飄逸瀟酒，睡臥草塌。時值明月清風之夜，道琴音自山巔傳來，使聽聞者不自覺地生出一種超然脫俗的心靜神寧之感，對魚山和庹幾禪增添了幾分敬意。二庹幾禪之所以在群眾中能有如此良好的印象，這不僅在于他的多才多藝，更重要的還在于他對魚山的貢獻。庹幾禪初上魚山時，上面僅有經過火劫后殘存的一幢黑神廟，精明能干的庹幾禪是不會在如此冷落的地方度過他的一生的。他對此作過認真的盤計。按照他的設想，大殿和山頂都應有相襯的建筑物，方能充分顯示此山的風光和特色。民國初年，孝廉出身的云南人吳少坡任織金縣長。吳頗

4、有文士之風，喜愛有真才實學的人，包括庹幾禪在內。適時，吳少坡的小兒子正值病中，曾先后送去貴陽和昆明醫治，均不見效。庹聞訊后主動上門應診，將其治愈。吳極為高興，命差役給庹送去二百枚銀元作謝禮。庹辭不受，親自將銀元送還，禮貌地作謝說：“禪方外之人，于錢無用。縣臺若能賞光，懇請倡修魚山，興道家之香火，貧道則感激不盡了。愿縣臺明鏡高懸，政德無量。”吳少坡聽完，哈哈大笑：“好說好說，愿為此盡力。”幾天之后，吳少坡以私人名義發出了大紅請柬，把全縣的區團、富紳和一些地方知名人士請來魚山赴宴，席至半酣，庹按吳的安排獻上修建魚山的化緣薄。吳不假思索，隨手落筆，寫上二百枚銀元的捐獻數字。在此情況下，縣太爺的同席者

5、們誰敢落后？霎時間，化緣薄上密密麻麻地落下了捐獻者的姓名和金額，捐贈的銀元超過二千枚。這就為興建對廳（碧琉璃精舍）籌措了足夠的資金。相繼不久，大達圖書局（一說為文通書局）在貴陽開設大達書店，發行儲蓄獎票，十元一年抽簽還款。中獎者獲獎該店發行過的圖書各一冊。庹買了一張獎票，僥幸中彩。他雇用了數十匹馬，將書店獎的圖書運回織金。庹幾禪愛書如命，他打算在大殿后右側修建藏書樓。地方上的好心人見一個外鄉人尚且如此熱愛織金，于是也積極贊助。一座古雅的藏書樓就這樣建成了。喻友山為藏書樓撰寫了對聯：“且把魚山添二酉；好同蟬窟映三潭。”二酉，兩座山名，周朝皇家藏書樓就建在這兩座山上。對聯里用“二酉”，意在比喻魚山

6、藏書樓的書很多，多得像二酉兩庫的藏書那樣。由此可見當時文人對藏書樓建成的關注和喜悅。惜乎！在藏書樓建成時，這些圖書已被人以各種手段軟硬兼施地弄走了大部分。庹幾禪一氣之下，把剩余的書轉贈給民教館收藏了。三庹幾禪除了在閑暇寫寫詩、繪繪畫，以及同友人酬唱詠和之外，還喜歡做些樂善好施的好事。他自籌資金加工中藥丸散，送給窮人，凡有上門求診者都會滿意而歸。數十年間，在醫藥方面深受其惠者何此千萬計。在人們心目中，最使人感動的，是他于臨去世前送還借契的事情了。庹幾禪生前，曾將自己近千元小洋的積蓄借給魚山附近及小東門一帶的群眾，多至數十元，少至數元，庹幾禪在垂危之際，把數十張借據交給一個叫魯滿榮的，請他將借據逐

7、一退還借貸戶，說明不要他們還錢了，并要他們把借據燒掉。很多人對此感動得流下了淚水。庹幾禪雖是道人，但從不在神像前敬香做課，只讓他的徒弟代勞。然而每當夜闌人靜，魚山方圓內卻能聽到那沉靜悠揚的道琴弦音，伴和著他扣人心扉的高亢歌聲，似乎在傾訴著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庹幾禪具有儒家恪守“忠恕”的舉止，又具有佛家普濟眾生、“慈悲”為懷的善良心腸。不過他畢竟是個道人，愛弄膏丹丸散，喜言至誠“感應”。據他的忘年朋友說，他從不畏鬼神，也不信什么今生來世。他一生中最強調的是“為人要正直，做事要有良心”。可以說，庹幾禪在某些方面匯集了儒佛道三家之成。庹幾禪不僅是個多才多藝、熱心織金名勝建設的實干家，而且是文學功底很深

8、的高明儒醫。這就是至今大家仍對他十分敬仰的主要原因。一代儒醫王希仲黃貴先黃貴先王希仲,因生前以其超群的醫術而馳名省內外，被譽為貴州八大名醫之了。在此，筆者謹以崇敬的心情對他的散碎事跡作個記述。王希仲出身于知識分子家庭。他的父親王耦豐，早年飽讀經史，聰明多智，曾在治理黃泛中大展過才華。王耦豐不愿為官，但卻十分重視對子女的教育，為他們提供了種種優越的學習條件和良好的環境，使王希仲在少年時期就具備了很好的古內典學基礎。應該說，王希仲中老年時期能登上貴州名醫寶座，同他早年的古漢語修習是分不開的。在中國民間，早就流傳著“秀才學醫，甕中捉鱉”的說法，中醫學，是古老的中華民族文化的組成部分，在辯證論治、理法

9、方略等諸多方面都具有自己完整的理論體系和獨特的風格，滲 透了傳統的陰陽五行學說，匯聚了幾千年對疾病診斷治療的精辟見解。因此，要將黃帝內經、傷寒、金匱和溫病條辯等中醫必讀的古典著作讀通學好，不僅要有毅力、耐力，而且必須具有一定的古代漢語基礎，否則是無法吃透的。過去的年代，人們常把中醫師稱為“儒醫”，不是沒有道理的。王希仲十分健談，語言灰諧，幽默風趣，直至耄耄高齡思路仍非常清晰。凡是接近過他的人，都知道他知識淵博，講話不僅涉及天文、地理，古今中外，而且極富于哲理。他告訴有志于中醫事業的后學者們說：“中醫太深，學到的不一定要吹糠米，馬上運用，而是貴在扎實二字上。李時珍在撰寫本草綱目時，他何嘗知道，數

10、百年后會有數不完的名醫大家拜他為師，研究他的著作？張仲景中年棄官從醫，他又何嘗知道自己千百年后會成為醫圣？庸人顧眼前，智者重未來。”這對于一切人，包括從事中醫工作的人是一種多么中肯的啟示，他告訴后學者，只有忘我地學習鉆研，才能使醫學水平達到上乘境界。大概，這就是王希仲成名伊始雖身陷逆境，但仍在中醫學領域孜孜不倦地追求和攀登，并在醫術上有所升華的動力。王希促十分講求在醫學領域中如何學習古人知識的辯證關系。他認為學習古人的東西，就像學走路那樣，只能借鑒、充實和升華，而不能生搬硬套。人已經會走路了，還仍然拄根拐杖歪歪趔趔，那是自找負擔；負擔重了，反會把人弄得手足無措。想在醫學上有所成就，必須博覽群書

11、，采諸名家之長，加以糅化，凝聚提煉，形成自己的東西，始能創造獨特的風格。運用古人的醫學知識，必須因人、因時、因地而取舍。這里，希仲老對學中醫的人提出過警語。他告訴后學者，醫學中任何流派都是一定時代的產物，是在撲滅某種大范圍流行疾病的實踐活動中應運而生的，它不是永恒不變的公式。人云亦云，生搬硬套者都不是好醫生。王希促講過這樣一個故事。他說，古時候曾有兩個太醫給一個皇帝會診，同時判斷為胃納呆滯，但在治療原則和先方用藥上卻有根本分歧。第一位認為皇帝的身體已經很虛弱，須立足于“補”，同時開胃健脾。但另一位則持相反觀點，認為皇帝乃萬乘之尊，因過用葷食，年長月久，導致積膩阻滯中焦，應以蕩滌積滯為治則。皇后

12、怕皇帝有什么閃失，選擇了第一位太醫的治療方案。但皇帝連服數劑，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日益加重。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皇后召見了第二位太醫。這位太醫處的方劑是大承氣湯。方藥為：芒硝、大黃、枳實、厚樸，在場懂醫的人都為這位太醫捏了把汗，認為他是在冒殺頭的危險書寫處方，然而，事情的結果卻出乎人們的預料，皇帝服藥之后拉了一大肚“油膩漿湖”，精神竟為之好轉。接著又連服了幾劑按原意加減化裁的方藥，病體于是痊愈。王希仲對這兩位太醫作了評價，他說，第一位太醫不是認病不準，而是拘謹有余，發揮不足，故治療效果不佳。而第二位太醫的醫術造詣已臻上乘，其指導思想妙在能因人而異。如果他是診治一個家境貧寒的類似患者，也會取用

13、第一個方案的。王希仲自己開的處方，直至六十年代末都是以毛筆書寫，筆劃工楷，字跡規范，一目了然，字里行間滲透了趙貼的翰墨書息氣味。他以深厚的文學造詣為基礎，鉆研和掌握了祖國傳統醫術，可謂集文學與醫學于一身，堪稱貴州當代的大儒醫而不愧。可以設想，如果他貢獻給中國傳統醫學的幾十年歲月，是用在文學上的話，肯定會有很多不朽的驚人之作的。一九五六年至一九六六年這段時間，王希仲擔任省人民醫院中醫科主任，治愈了不少疑難病癥，顯示了他橫溢的中醫才華。那時，許多為希仲老治愈的諸如肝硬化腹水、結石、潰瘍、不孕癥和心臟病患者，至今仍對他贊不絕口。王希仲最反對濫用滋補。藥物中的滋補劑是針對虛弱患者設立的。這就是內經“虛

14、者益之”的道理。他認為亂投補藥，其結果只能是導致病員的機體、臟氣運行滯澀，加長病程，加劇癥狀，不分皂白，動輒參芪，知補而不知消，必是庸醫。筆者珍藏了希中老的一些散碎處方，經過認真研究，其最大特點是用微少的藥物，充分調動患者的機體功能，以提高其抗病力，從而戰勝疾病。曾經有一位婦女，結婚七年不孕。于五十年代初求治于王希仲。他給開了如下處方：炒白芍錢半、桂枝錢半、白術一錢、紫丹參三錢半、茯苓一錢、砂仁五分，炙甘草五分、柴胡一錢。希促老囑咐患者連服二十劑，結果只服了十六劑就有了孕。之后連生了四個小孩。如果不是患者親自告訴，誰能看出它是一張治療不孕癥的妙方？然而，就是這張處方顯示了王希仲不平凡的醫技。王

15、希仲準確地掌握了：患者家境寬裕，平時不乏食和補品（包括藥物）；患者心情積郁是至病的根源；患者后期的營養不良（厭食、頭暈、腰脊酸軟、手腳時冷）是病情的發展。處方以桂枝、白芍調和營衛、白術、茯苓健中醒脾，砂仁、丹參、柴胡解郁活血。從而達到了治療目的。近代名醫張錫純，在他的衷中參西錄中強調了這樣的精神，認為治療喘促寧以補益為先導。張錫純成名于民國初年的軍閥混戰時期，他接觸的患者，大多是處于水深火熱之中的老百姓，他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哪來的美食佳肴。在張錫純所處的年代，他的提法是有道理的，體現了他的因時、因地、因人的醫學辯證思想。而王希仲對任何疾病都主張立足于首先調動患者肌體中有利的抗病積極因素，利

16、用滋補、穩中攻伐。這種指導思想在人民生活日益改善的今天也是有代表的意義的。這里還要補充說明一點，王希仲并沒有一味排斥使用滋補，在他遺留的處方里也用參芪，但用量很少有超過半錢（合1.5克）的。民間有白發轉青之說，但這畢竟只是傳說而已。然而，筆者曾親自拜訪過一位被王希仲治愈者。希仲老開的處方只有三味藥：人參、首烏、黑芝麻，等量搗碎，每日三次，每次三分（合1克），淡鹽水送服。患者持之以恒，一年后頭發即由白轉灰，由灰轉黑。當年的這位患者如今已年過古稀，但他不僅滿頭青絲，而且而無皺紋。這不能不說是治療中的奇跡。王希仲熱愛祖國醫學，六十年代初即著手整理自己的醫案，中期就已成卷，并準備在適當的時候邀請一些同

17、行探討，然后定稿付印，貢獻給社會和后人，但他的良好愿望卻在一夜之間被“文革”的無情風暴摧毀了。這時，王希仲在省醫院被定為反動學術權威而遭掃地出門，押送到故里織金牛場接受“監督改造”，連賴以維持每日三餐的二十七斤票證糧也被取消了。對于這些，王希仲并不惋惜。然而，他那用數十年心血凝聚成的醫案治驗錄，竟也難逃厄運，一炬飛天。他曾為之痛心疾首，于惶惑中度過不知多少難眠之夜。王希仲回到織金牛場后，他的門坊上被掛上一塊“地主分子”的黑牌，他怕處方曾被一些醫院、診所拒之門外，不給公開付藥，背后還要對之指指戳戳，冷眼相待，然而不久向其求治者卻又蜂擁而至。有縣外的、有省外的；有當官的、有種田的。連那些曾在背地里

18、嗤之以鼻的人也不得不厚顏求治。他并沒有被社會和人民所遺棄。王希仲虛懷若谷，已經過去了的，他以此為念，但又不以此為念。他想念歷史會證明他沒有錯，對一切都處之泰然，每天照樣定時坐功、閉目養神，看病處方，吃飯睡覺。一九七三年初冬，筆得路過牛場，順道造府看望希仲老。乍見之下，不禁讓人大吃一驚，他還是二十年前的老樣子長衫便帽，紅光滿面，笑容可掬。這時我看到了祖國醫學養生延年的閃光點。希仲老所受的打擊，換上任何一個人恐怕早就垮了。但這位令人欽佩的八十高齡老翁卻抗過來了。“希仲老，身體可好？”我問“日食三餐，夜寢一眠，好！好！”他還是那樣的詼諧風趣，談笑風聲。“知道蘇東坡的人生哲學是什么嗎？”“知道不多，您老指的是君子隨遇而安？”“對，隨遇而安。”他爽朗地笑了。正是這種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