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住哪兒去了父親在清理檐下的一個燕子窠。我看見的時候,小小的泥窠已經被整個端了下來。父親正舉著一根長棍,把粘在壁上的燕泥刮干凈。他的腳不時踩在泥窩下方那一攤怎么也清除不凈的燕子屎的痕跡上。我記得這個燕窩的由來。春天里,一對燕子飛到我家樓臺屋檐下啁啾個不停。它們來回穿梭了不一會兒,檐角就多了一小坨一小坨的泥塊。父親發現后,趕來守在檐下,拿竹竿把剛粘起的泥團一一抹掉。兩只燕子銜著新泥回來,也不計較,從頭開始做窠的工程。父親的竹竿隨即跟上。它們繞著竹竿頭旋飛,囑啾不已,卻仍是飛進飛出,鍥而不舍。父親終于拗不過它們,把檐下的占有權讓給了這對燕子。這早已不是燕子第一次選在這里做窠了。最初是在二樓的陽臺,我們剛搬進新居不久的時候敞開的陽臺一角,一個燕子窠不知什么時候筑成的,里面很快又有了一窩嘰嘰喳喳的燕雛。母親蠻高興的,因為燕子做窠有著安居的好兆頭,然而不久她就苦惱起來。不斷落下的鳥糞,在陽臺水泥面上留下一大攤難以清洗的腌膜印跡。父親遵照老法,在燕子窩正下方懸起一個方正的紙盒。可惜大燕子飛來飛去,并不十分買紙盒的賬,附近的陽臺地面上仍濺開著一朵朵白黑相間的屎花。入秋時分,燕子一離開,父親趕緊把燕窠清掉。可到了來年春天,也不知是不是去年的那一對鳥兒,照舊趕過來做了個新窠。沒多久,家里陽臺包了整面的合金玻璃窗,倒不是為了燕子的緣故,而是出于安全的考慮。這么一來,燕子自然飛不進來了。第二年,二樓陽臺是清凈了,一樓的檐下卻迎來了又一對燕子。同樣的一幕于是再度上演父親和燕子各不退讓,這樣的相持,成了若干年春秋季里的時節定例。我想起小時候,燕子做窠都是直入人家屋里。那時老屋黝黑的橫梁上必定有幾枚長釘,用來拴系鐵鉤懸掛咸魚、飯籃及其他生活用具。燕子來時,往往選一根帶長釘的梁柱銜泥做案,因為有了鐵釘的支撐,做成的燕案牢固而結實。燕子是農人的伙伴,燕窠則有安家的好寓意,老輩人對它們的到訪習以為常。燕子喜歡向陽而敞亮的人家。我家老屋的門開在巷子偏深處,又比別家多個轉折,它們便不大樂意造訪。只有一年,一只大燕子不知怎么盤旋進我家的,在橫梁下徘徊良久。我盼望著它在這里安下家來。可惜它只繞了一繞,又飛走了。我因此格外羨慕家里有燕窠的小伙伴,燕子做案的時節,也愛竄到別家去溜達觀望。這份羨慕，有一多半是因為小燕子的緣故。大燕子在燕窠里住下沒多久,小燕子就出世了,嘰嘰地聒噪不已。我們常起腳努力引頸張望,想憑著探出來的燕喙或燕尾弄清小燕子的個數。大燕子飛回來了，每個小燕的脖子都伸得老長,嘰地叫喚著搶食,我們也緊張地數著。20世紀90年代初,村子里日式的老屋紛紛拆建,新屋不再有裸露的梁柱。燕子顯然不適應這突然的變化。此外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老屋時代,白天不管有人沒人,家家的大門總是敞開著燕子飛進飛出,不受一點兒阻礙。建成新屋后,一律是緊閉的高門,人一離家便鎖上,燕子遂無門可入。千百年來,燕子頭一次被逐出了家門。但它們還惦著這熱鬧溫暖的居所,于是退而求其次,遷居到了屋門外的檐下。沒有長釘,就選一個壁角,繼續銜泥做窠。但檐下也漸漸容不下它們了。主人家耐不住燕的骯臟,不大樂意這些鳥再來筑窠。不知情的燕子飛來,才銜了幾口泥,就被趕走了。但它們也不氣餒,有時主人家一不注意,燕窠已經筑成，按老人的講法,此時端掉未免罪過,只好等入秋燕子飛走后再去除。然而不久,新屋敞開的陽臺一律包起了金屬框的玻璃窗,外墻又陸續貼上光滑的瓷磚。這么一來,屋外的墻角檐頭也不再宜于燕子落腳。一個個燕窠從檐下被鏟落,從此再沒有出現在那里。過去那么多燕子,現在都住哪兒去了?我忍不住替燕子們擔憂,于是專門去查燕子的習性，知道它們除了在人家屋檐下做窠,也會在樹洞中營巢,或在沙岸上鉆穴。難怪屋里屋外的燕窠被除落后,每年春天,照例可以看見停在電線桿上的一排燕子的身影。只是,這還是我們曾經熟悉的那些燕子嗎?我想象著很久以前的某一天,這些喜愛與人類同居的鳥兒從野外遷居到了人家屋檐下,繼而登堂筑窠,成了這屋里的另一半居客。許多年后,這些熱愛人間生活的燕子又被人們從屋里逐到屋外,最后重新回到曠野。燕子和人類之間綿延千百年的家的聯結,從此中斷了。然而,失去家園的不只是燕子吧。在告別燕子的時候,我們也丟失了一個和燕子共居的家，一種有燕子來分享的生活。不知道這該是燕子的悲哀還是人的悲哀。1.給下列詞語中加點的字注音。(1)泥窠()(2)腌臜()(3)聒噪()(4)氣餒()2.揣摩“一個個燕窠從檐下被鏟落,從此再沒有出現在那里”一句中“鏟落”的表達作用。3.文章第2自然段采用了哪一種記敘順序?這樣安排的好處是什么?4.文中細致地描寫了父親與燕子的“斗爭”,作者為什么要交代這些情節。5.文中父親為了不讓燕子在家里筑窩做了哪些事?請用簡潔的語言進行概括。6.本文以“燕子住哪兒去了”為題有什么好處?7.文章結尾段表達了作者怎樣的思想感情?8.“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許多人從小唱著這首兒歌長大,長大后卻發現燕子已漸漸離我們遠去。昔日親密無間的“伙伴”,如今卻蹤跡難覓,這是誰之過?請談談你的看法。

參考答案1.(1)kē(2)ā(3)guō(4)něi2.這個動詞寫出了人們除掉燕子窩的果斷、徹底,表達了作者的痛心與對燕子命運的同情。3.第2自然段屬于插敘,補充交代了燕窩的由來,豐富文章內容,突出了燕子筑窩的執著,也為下文燕子最被迫退出“我”家作了鋪墊。4.燕子有情,每到春天如期到來,銜泥筑窩,親近人類，人類卻無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