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事司法中的語言學問題

在刑事司法實踐中，各種政治、刑事、經濟、民事和其他事件通常都有口頭或書面的文字證據和證據。經過專門學習和訓練的刑事科學技術人員或語言學家能夠運用語言學的理論和方法對這些言語材料進行檢驗、分析和鑒定,從而為案件偵查提供方向和范圍,為證明案件事實和認定作案人提供證據。研究怎樣運用語言學理論和方法為刑事司法服務的學科,在公安領域中稱為案件言語識別與鑒定,在司法領域則稱為司法語言學。近年來,在美、英、加、澳等許多國家,不少語言學家都參與到這個學科的研究中來,其中包括當今世界語言學界一些著名的學者,如美國語音學家PeterLadefoged社會語言學家WilliamLabov、英國語篇分析專家MalcolmCoulthard等。他們以“專家證人”(Expertwitness)的身份,對案(事)件中的言語材料進行分析研究,做出語言上的分析和鑒定。許多大學也為語言學專業本科生或碩士生甚至博士生開設司法語言學課程。在我國,案件言語識別與鑒定則是刑事科學技術的分支學科之一,主要是公安院校和一線刑事科學技術部門的人員在從事相關的教學、研究和辦案工作。這些人員中在公安院校的多為語言學專業出身,在公安一線的則多為刑事科學技術專業出身。此外,一些外語專業從事語言學研究的人也很關注“司法語言學”,并翻譯了一些國外的著作,撰寫了一些學術文章。案件言語識別與鑒定主要包括言語識別和言語鑒定兩部分內容。“言語識別是運用語言學和偵查學以及相關學科的知識、原理和方法,研究各類群體言語人的言語特點和規律,分析、鑒別各類文件物證的言語特征,并以此判斷涉案言語人的社會群體屬性,為案件偵查確定方向、范圍的一種專門技術手段。”3包括地域性言語識別、時代性言語識別、社會性言語識別、外國(族)人言語識別等。“言語鑒定是運用語言學和偵查學以及相關學科的知識、原理和方法,研究言語人言語習慣的特點和規律,通過檢材言語與嫌疑人樣本言語言語特征的比對,鑒別二者言語習慣(包括發音習慣)是否同一,為證實犯罪、認定犯罪嫌疑人提供證據的一種專門技術手段。”3包括書面言語鑒定和聲紋鑒定。本文擬從語言學的分支學科入手,談談刑事司法領域中的語言學問題。一、方言學的應用地域性言語識別是通過對案件中言語材料的分析來判斷案件犯罪嫌疑人(或當事人)的所在地區、籍貫,為偵查破案確定方向、范圍的一種專門技術。地域性言語識別的主要依據是言語人的方言特征。語言學家把方言看做是語言的“地域性變體”,以方言為研究對象的學問就是方言學,包括歷史方言學、描寫方言學和方言地理學。其中描寫方言學“用靜態描寫方法研究一定時期中方言在語音、詞匯、語法各方面的表現”5,介紹方言記音方法、方言分區和歸類、方言研究的方法和技術等方言基本知識,為我們進行案件地域性言語識別提供了基本的技術手段和工具,使我們能在對案件言語材料進行聽辯和書面分析的基礎上找到其中明確的方言特征。如,我們聽到某人把“湖南”說成“福蘭”,即可借助國際音標標注出其實際發音[fulan],對比其標準發音[xunan],就能發現言語人舌根擦音[x]讀唇齒擦音[f]、前鼻音[n]讀邊音[l]的方音特點。方言地理學“用繪制地圖的方法來研究方言特征的空間分布”5,揭示了每一個方言特征(不論語音、詞匯或語法)有一定的分布區域,不同的方言特征可以有或往往有不同的分布區域的語言事實,為我們進行案件地域性言語識別確定方言特征的歸屬地提供了翔實的資料。如曹志耘教授主編的巨著《漢語方言地圖集》就是我們在找到案件言語材料的地域性特征后確定其歸屬地的主要參考資料,它常常可以幫助我們給偵查員指出一個更為明確的偵查方向和范圍,提高破案時效。二、漢字的變動對接受基礎教育的人的書寫習慣的影響時代性言語識別是通過對案件中言語材料的分析來判斷案件犯罪嫌疑人(或當事人)的大致年齡,為偵查破案確定方向、范圍的一種專門技術。時代性言語識別的主要依據包括語言要素(語音、詞匯、語法)、文字、言語內容等。其中最能明確的表明言語人年齡的就是由于我國語言文字規范工作所導致的有明確時間性的文字特征。為了方便社會交際,克服文字自身發展中和人們使用中的混亂現象,遵循刪繁就簡的原則,每個國家或民族都要不斷地對文字進行規范和改革。1949年新中國成立以后,我國政府順應文字的發展規律,實行了簡化漢字、整理異體字、確立印刷標準字形等一系列文字改革措施,漢字發生了很大的變動。每一次漢字變動都有具體的實施日期,具有很強的時間規定性。因而對不同年代接受基礎教育的人的書寫習慣有著程度不同的影響。如:1956年1月28日國務院全體會議通過并正式公布《漢字簡化方案》,1964年正式公布《簡化字總表》;1977年12月文改會公布《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1986年6月24日正式停止使用;1955年10月,國家公布并實施《第一批異體字整理表》;1965年1月30日文化部和文改會公布并推行《印刷通用漢字字形表》,這些文字的變革對經歷不同歷史時期、不同年齡段言語人的書寫習慣必然會產生一定的影響,使其書面言語交際中表現出不同的文字特征,從而為通過時代性言語識別判斷言語人的大致年齡提供了文字方面的根據。三、社會方言的學科社會性言語識別是通過對案件中言語材料的分析來判斷案件犯罪嫌疑人(或當事人)的性別、文化程度、職業身份等社會群體屬性,為偵查破案確定方向、范圍的一種專門技術。社會性言語識別的主要依據是社會方言。社會方言(Sociolect),也叫社會習慣語,是言語集團內部某一群體或某個階層內部通行的用語171。研究社會方言的學科是社會語言學,它主要研究語言使用中的變異現象與社會環境之間的相互關系。具體地說主要包括:1.一個國家或地區的語言狀況如雙語、多語或多方言狀況,按種族、民族、階級、階層、性別、年齡、職業、文化程度等屬性劃分的各類言語共同體使用語言的狀況和特征。2.各種語言變體包括地域方言和社會方言、標準語和土語、正式語體和非正式語體等構造特點及其社會功能。3.交談的情景(包括對話人之間的角色關系、話題、場合、說話人的動機等)與選擇語碼之間的關系以及語碼選擇與人際關系的相互作用。4.社會以及不同集團對各種語言或語言變體的評價和態度以及由此而產生的社會效應。5.由于社會的、文化的、經濟的、政治的種種原因以及語言接觸所引起的語言變化的方式和規律,等等。社會語言學的研究方法和成果為我們進行社會性言語識別提供了方法和依據。四、外族國人言語識別在言語識別領域中的外族(國)人是指“所有母語不是漢語的人,即母語是國內少數民族語言和外國語的外族人、外國人”203。外族(國)人言語識別是通過對案件中言語材料的分析來判斷案件犯罪嫌疑人(或當事人)是否為漢語母語人,進而判斷其國別、族別,為偵查破案確定方向、范圍的一種專門技術。外族(國)人言語識別的主要依據是各類語音、詞匯、語法、文字特征。外族(國)人運用漢語進行交際時會表現出與漢語母語人不同的言語特點和規律。這些特點和規律如果我們換個角度看,正好就是對外漢語教學中對學生學習第二語言過程中所犯的偏誤進行分析,從而發現第二語言學習者產生偏誤規律的偏誤分析(Erroranalysis)。受母語負遷移的影響,第二語言學習者在使用語言時會不自覺地偏離目的語,表現出不符合目的語標準的錯誤或不完善處,這種錯誤是成系統的、有規律的,能反映說話人的語言特點,正是我們判斷言語人是否為漢語母語人,是哪個國家、哪個民族的人的重要依據。五、語料庫語言學研究“書面言語鑒定是一種人身鑒定。它是通過涉案言語與嫌疑人樣本言語的比對鑒別,判斷二者言語習慣是否一致,為證實犯罪、確定犯罪嫌疑人提供證據的一種刑事科學技術手段”213。書面言語鑒定技術的產生是建立在語言風格學(Linguisticstylistics)對言語風格研究的理論基礎之上的。國內外學者很早就開展了作家、作品言語風格的研究。研究證明:一位成熟的作家或一部優秀的文學作品都會形成特定的言語風格。言語風格是作品運用語言各種特點和規律的綜合表現,是個人言語獨創性的集中體現。根據作品特定的言語風格,既可以判斷某一部作品是哪個作家的作品,又可以判斷佚名文章的作者。這與我們通過言語鑒定確定反動信、匿名信、敲詐信等案件的犯罪嫌疑人,并沒有本質上的不同。作品的言語風格采用不同的、特殊的語言材料和語言手段比言語習慣更典型,風格特點更突出。一般人的言語作品不一定形成典型的言語風格,只能表現出自己的言語習慣。但只要言語作品能夠表現出言語習慣,即一系列不同的、特殊的語言材料和語言手段,就能夠對其進行鑒定。語料庫語言學(Corpuslinguistics)研究自然語言文本的采集、存儲、加工和統計分析,以大量精心采集而來的真實文本為研究素材,主要通過概率統計的方法得出結論。語料庫語言學為書面言語鑒定提供了強有力的工具。通過大規模語料庫的檢索,可以實現對詞頻的統計分析、顯現語言的同現關系——即詞語的搭配關系、展示語篇的語法選擇,通過橫向的比較做出鑒定意見。六、音學學科的研究“聲紋鑒定是通過對涉案語聲與已知嫌疑人樣本語聲相應聲紋特征的分析和比對鑒別,確定二者是否同一人的聲紋,為認定犯罪嫌疑人提供證據的一種刑事技術手段。在法庭科學領域則是證明犯罪事實的一種司法鑒定技術”216。現代語音學的產生和發展為聲紋鑒定技術的產生奠定了堅實的學科理論基礎。現代語音學包括生理語音學、聲學語音學、感知語音學以及實驗語音學等分支學科。生理語音學主要研究語音產生的生理基礎,它闡明了語音產生的過程及其與生理發音器官的關系。對聲帶的振動機理、聲道的調制機理及其與各種元音輔音的關系、鼻腔的調制作用等進行了深入的研究。這些問題都與一個人語音及其聲紋特征的形成有密切的關系并產生直接影響。聲學語音學對語音的元音和輔音的聲學特性進行了較詳細的分析,提出了語音的分解理論。其中關于輔音過渡音征、元音共振峰、聲調與音色及音強關系等理論,為聲紋鑒定的客觀依據——聲紋特征性質作了科學的闡述。感知語音學對耳、聽覺神經、大腦聽覺區域的結構和機能以及語音音色、響度、音高、音長的主觀心理感受性、掩蔽效應等聽覺特征進行研究,為語音辨聽奠定了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