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射源射傷三警員巨額賠償誰來埋單

遼寧省燈塔市鏵子鄉公安分局的兩名干警和一名協勤人員，在處理一起謀殺案件中，不慎被犯罪嫌疑人作案用的貌似“銀手鏈”的同位素銥－192放射源所害，不僅基本喪失工作能力，還飽受各種病癥折磨和經濟方面的困擾。如今，時間已過了3個年頭，但3名警員的賠償訴訟至今仍未宣判。

神秘的“銀手鏈”

2001年4月18日，接到轄區某村發生殺人案的群眾舉報，燈塔市鏵子鄉公安分局值班民警高博、趙宏偉和協勤人員李曉福立即趕赴案發現場。

犯罪嫌疑人張某與女青年王某戀愛關系破裂后蓄謀報復，他通過熟人從大連鍋爐檢驗所技術服務公司借出原本專門用于檢測鍋爐管道焊接是否有裂縫的同位素銥－192放射源，想以此達到傷害王某的目的。同年4月18日，張某趕到燈塔市鏵子鄉某村王某新戀人家中持刀行兇，由于出警迅速，未能得逞。

李曉福在案發現場發現一條長約20厘米的銀白色金屬“手鏈”，便作為物證將其手捧著帶回所里，不到一小時便出現手心潰爛癥狀。趙宏偉將其放在辦公室值班床下的柜子上，與床面的距離僅10厘米左右。此時，正值統一行動期間，趙宏偉與高博輪流在辦公室值班數日。之后，3人均出現嘔吐、脫發、潰爛等奇怪癥狀。他們到省、市的幾所大醫院就診，均無結論。直到2001年5月下旬，他們才在北京307醫院（即中國軍事醫學院）得到專家確診，是受同位素銥－192放射源輻射所致。

絕癥與訴訟

據專家介紹，銥－192放射源對人體的輻射能力很強，可使受害者的全身造血機能受到影響，并產生終身效應，極易引發白血病和癌癥等，治愈的希望幾乎為零。專家診斷表明：趙宏偉為輕度放射，高博為過度放射，李曉福為放射性損傷。同時，法院方面又傳來令他們驚恐的消息，犯罪嫌疑人張某已因長時間過度輻射病死獄中。

在無治療良方的情況下，3人只好回到家中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銀手鏈”所有者遼寧省勞動安全無損檢測有限公司遼陽分公司和借出“銀手鏈”的大連鍋爐檢驗所技術服務公司賠償1600余萬元。

燈塔市人民法院2003年11月18日開庭審理了此案。此時，3名年屆中年的警員均遭受疾病的折磨和生活拮據的困擾。僅以高博為例，除了相繼出現牙齒萎縮、便血等病癥，腹部還發現了腫瘤，性功能也已基本喪失。他離開了心愛的崗位，4口之家的生活費再加上巨額醫藥費，全靠其每月800多元的工資維持。事發后，高博年邁的母親急火攻心辭世，父親也患上重病。

法庭上，在對3名警員因放射源受到巨大傷害表示同情的同時，兩被告明確表示，其傷害并非因公司的直接行為造成，而將放射源借給作案人純屬個人行為，與公司無關，故公司不該承擔責任。兩被告還對索賠金額提出異議。

而受害警員認為，大連鍋爐檢驗所技術服務公司將“銀手鏈”借給與工作毫無關系的犯罪嫌疑人，應該承擔相應責任；而且，借出“銀手鏈”者是放射源方面專家，但其在案發后到燈塔市取走“銀手鏈”時，并未向有關人員說明利害，對可能造成的傷害沒有過問與提醒，是對其應負責任的回避，更是對受害者生命的漠視。

時至今日，此案仍未宣判。原告委托代理人鄭曉杰律師認為，即使受害警員要求的賠償判下來，也形同一張白紙，因為作為賠償方的大連鍋爐檢驗所技術服務公司只是幾個人的小單位，根本賠不起。

這是我國第一起核輻射傷害案，也是最嚴重的一起核輻射傷害事故，受害者是吉林省吉化集團公司建設公司一名20歲的打工仔，受傷后，由于得不到合理的補償，他坐在輪椅上,在妹妹的幫助下,踏上了萬里上訪路……

1999年秋天，在北京的街頭上，人們常?？梢钥吹揭幻r村少女推著輪椅走著，輪椅上坐著她的哥哥，一個失去了兩條腿和一條手臂的哥哥。他們的臉上，寫滿了凄涼，寫滿了絕望。他們是來上訪的，為了哥哥打工時被核輻射傷害致殘的身體，為了討回了一個公道，瘦小的妹妹就這樣推著哥哥穿行在北京的風雨之中……

打工路上，不幸從一個“鑰匙鏈”開始

今年24歲的宋學文出生在吉林省蛟河縣農村，由于家境貧寒，初中沒有畢業就輟學回家務農。1995年底他來到吉林市打工。

他被吉化公司建筑安裝公司招為臨時工。吉化集團公司是大型企業，盡管被招為臨時工，但能在那里上班也是小山村的驕傲。人生在他的眼前掀開了新的一頁。

1996年1月5日，這是宋學文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日子。早7點鐘，他像往常一樣從和平路的1號職工宿舍出發，乘通勤車來到龍潭山下30萬噸乙稀施工現場。由于前一天夜里下了雪，地上一片白茫茫的。當他走到4號裂解爐下時，發現雪地上有一個類似鑰匙鏈一樣的白色小金屬鏈，在陽光的映照下在雪地上閃閃發光。他好奇地撿了起來，發現附近有幾個工人正在清理積雪，便問：“誰丟鑰匙鏈了？”連喊了幾聲，沒人應答，他便就把“鑰匙鏈”揣到了右褲兜里，直接去上班了。

早晨工作特別忙，一忙就忘了“鑰匙鏈”的事?？?0點鐘的時候，宋學文突然感到頭暈惡心，他還以為是患了重感冒，就沒有當回事，繼續工作?？墒沁^了10幾分鐘，他感到身體突然間非常虛弱，便從裝置上下到地面，想到休息室里躺一會兒，剛進休息室，他就劇烈地嘔吐起來。他實在堅持不住了，就向領導請假回到宿舍，把工作服脫下來扔到床下裝衣服的箱子里，躺到了床上。

他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這一個多小時，每隔10分鐘他就吐一次。他感覺自己好像要不行了，便掙扎著爬到樓下叫值班人員馬上給單位打電話，叫領導派幾個人過來送他去醫院。下午5點多鐘，隊長金光輝趕來，問了一下病情，突然，隊長好像想起來什么，問他是否拾到過一個白色類似于鑰匙鏈的東西，宋學文在半昏迷狀態中仔細回憶，突然想起那早晨撿到的“鑰匙鏈”，就告訴隊長，“鑰匙鏈”在他脫下的工作服右兜里。金隊長立即命令屋里的人馬上離開，然后告訴他，病因就是這串“鑰匙鏈”，原來，這是核放射物質銥192。

一聽自己的病因是核輻射，宋學文幾乎昏過去，他雖不知自己被傷到什么程度，但他太知道核物質的厲害了，他的眼前馬上閃現日本長崎、廣島原子彈爆炸后一張張傷痕累累的面孔。1996年10月，還沒有治愈的宋學文思念奶奶，在母親的護理下受傷后第一次由北京回到蛟河老家，被核輻射重創的他依然為奶奶帶來了水果和點心，可是這一次，他找遍全屋也沒有看到奶奶的身影，他問父親奶奶到哪去了，父親、妹妹呆呆地望著他不做聲，他一下子預感到了什么，這時妹妹終于忍不住了，大哭著撲到哥哥的懷里。宋學文一下子明白了，他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這位7次大手術、3次染毒都沒有流下一滴眼淚的年輕人號啕大哭起來：“奶奶呀，我回來晚了－－”讓他妹妹推著他來到奶奶的墳前，凝望著墳頭的紙片久久不愿離去。

輪椅上的萬里維權路驚天動地

宋學文核輻射傷害事故發生后，國家衛生部向全國各有關部門頒發衛監發[1996]第43號文件，對吉化建筑公司放射源劑量照射傷人事故進行通報，通報指出，宋學文為“中度骨髓型急性放射病的三級責任事故”，“對肇事單位和人員要給予適當的經濟處罰。肇事單位應按規定賠償受害者的損失及承擔處理放射事故的費用?！奔质⌒l生廳也頒發吉衛防函[1996]33號文件，要求“肇事單位按規定賠償受害者損失，承擔處理放射事故的費用。”

吉化集團公司建筑公司在宋學文被核放射源傷害初期，做到了竭盡全力搶救他的生命。1998年4月，宋學文進京第二次手術回到吉林市，吉化公司給他分了一處一室10幾平方米的3樓住房，還讓宋學文選一個人護理他，公司每月給宋學文400元左右生活費用，給護理人400元護理費，這時宋學文兩條腿高位截肢，身體失去平衡，根本無法坐起來，左手連同前臂沒有了，只剩下一只殘缺不全的右手，已完全喪失生活自理能力，處處需要照顧。

天天待在房間里，每天都面對著一小塊藍天，宋學文內心的孤獨痛苦無以言表，他就叫護理人員背著他到外面走走，去看一看更廣大的世界，開始上下樓還不覺得什么，時間一長他就覺得這樣太難為護理人員了，她還是個小姑娘啊。住了一段時間樓房，沒想到管理部門到他住的地方要水費、房費等各種費用，每個月100多元。他實在承受不了，就叫父母到公司和領導提出能否換一個一樓的住處，一個人護理太難，能否增加一個人，水費、房和電費能否免掉。這本是合情合理的要求，可是公司領導開始還聽一聽，后來聽都不愿聽，最后干脆避而不見了。白發蒼蒼的老母親跑了不下上百次，為了兒子她說盡了好話、低氣話，可問題一點沒有解決。一次，宋學文聽別人說他的雙腿可以安裝假肢，完全可以站起來，他覺得生活又有一點希望，為此，他專門到假肢廠一再咨詢像他這種情況可否安假肢，該廠長打保證完全可以，回來后宋學文找到公司有關部門領導，提出了安假肢的要求，誰知該領導卻說：“你現在這種病，安假肢用不了幾天就作廢了?！毖酝庵猓蒙线@種病說不上哪天就沒了，安裝假肢豈不是浪費？

宋學文聽到此憤怒了：“誰愿意受核傷害，核傷害是公司管理不當造成的，為什么我連安裝假肢都不行？”他和這位領導吵了起來，最后這位領導竟說：“你愛上哪兒告到哪兒告去！”

宋學文決定到北京去，如果等下去，他知道自己只能慢慢等死，而這對于他年輕的生命來說太殘酷了。他父母從鄉親們手中高利借了1000元錢，他就帶著這一點點錢和妹妹又一次來到北京。

一下火車，到旅館一打聽，才知道自己帶錢太少了，到什么地方才能安身啊？護理他的妹妹提醒他可以到307醫院去一下，因為醫生都熟悉他們。307醫院的院長和醫生聽了他的敘述，特別同情他，見他們沒錢住旅館，就允許他們在花池子里暫住。住了幾天，惡劣的天氣侵蝕著他免疫力極低的身體，而每一次感冒都對他的生命構成威脅。沒有辦法，他們只好在北京海淀區沙窩村西六條132號一個十分偏遠的地方租了一處簡易房安頓下來，然后走上了布滿血淚的上訪之路。

每天早晨5點鐘，他就起床了，當首都的上班一族還在夢鄉，他已早早出發。在北京他從沒有坐過一次車，每天都是他妹妹推著他穿行在北京的大街上，一天要走幾十公里，往往路走了近半，才有上班的人流從身邊走過。開始，這條大街上的上班一族只是以為他和自己一樣去上班，可是時間一長就覺得哪有這樣天天推輪椅上下班的，一位騎自行車的小伙子看著他好奇，經過他身邊注意力太集中忘記了方向，自行車撞到了行人身上，于是和行人爭吵起來，宋學文看不過去，就過去勸說，那兩個人還是不依不饒，最后宋學文說出了自己傷殘的慘痛遭遇，一下子把這兩個人給震住了，他們從沒有聽說中國人有被核傷害的，看到他為討回公道就這樣頭頂烈日每天行走幾十公里，兩個人再也無話可說。每天，在烈日的暴曬下，營養不良的妹妹好多次差點暈倒，無數的好心人就過來幫她推一會輪椅，人們為他們的遭遇灑下了眼淚，更為他們鳴不平！

3個月過去了，算起來已走了幾千公里的路程，這幾千公里的路程，灑下了兄妹倆的多少血淚啊！

最后，宋學文來到了國務院信訪辦公室，接待人員聽到他的遭遇后，震驚了，這么嚴重特殊的事故怎么走了這么多地方還沒有解決，他們馬上給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打電話，又給宋學文寫了條子。受了那么多苦的宋學文似乎看到了曙光。

他帶著國務院的條子來到中國石油天氣氣總公司，接待他的人承諾馬上解決問題。幾天后他接到電話來到中國石油天然氣總公司，發現吉化集團公司建筑公司的人在這里，他們和宋學文說：“回去吧，回家解決?！彼螌W文一聽來氣了：“我以前向公司打過多少報告，你們總說解決，4年多還沒有解決，我已不相信你們。你們讓我我回去，就在這里拿出一個解決方案！”公司的人沒有同意，想強行帶走他，宋學文巧妙地逃脫了。

10月份正是北京最美麗的季節，可是面對火紅的楓葉和萬家燈火，宋學文憂心如焚，他來北京已經3個多月，帶來的1000多元錢盡管省吃儉用到現在也只剩下幾元錢了，上訪幾經周折也沒有結果，再這樣繼續下去，只能是坐山吃空了，房東和鄰居們可憐他，紛紛拿一些吃的東西來周濟他。

一次，他在京城某報社聽說這樣上訪沒有結果，必須通過法律途徑來解決問題。宋學文一聽，仿佛絕境中又看到了一線希望。他馬上到京城的各種師事務所請律師，很多律師一聽他這樣種情況都要10幾萬訴訟費，宋學文一聽嚇了一跳，上哪去弄10多萬元錢啊，還是北京元昊律師事務所可憐他，只叫他拿3萬元的訴訟費。3萬元對于他貧困的家庭來說也是一個巨大的天文數字?。「改浮⒂H屬知道后，有錢的出錢，有物的賣物，好不容易湊齊了2萬元，律師才答應幫助他打官司。2000年1月15日，宋學文從北京返回吉林市，向吉林市中級人民法院提起了訴訟。

訴諸法律，嚴冬過后他能迎來春天嗎？

北京漫長的冬天已過去，2000年的春天姍姍來遲。交完上訴狀后，宋學文為了方便，在吉林市中院附近租個民房,2月份還是北京比較寒冷的月份，屋里滴水成冰，這時的宋學文經濟特別困難，有時連吃飯的錢都沒有，一切都得忍著。

5月24日，終于等來了開庭宣判的日子，被告一再借口原告沒有醫療終結報告而拒絕解決賠償問題（核操作是一種特殊損傷，受害人每年需要醫療復查），但事實上核傷害雖然將終生折磨受害人，可受害人之主要階段性治療早已完全結事，我國的法律從來沒有不完全治療痊愈便不能訴諸法律求取賠償的規定或解釋，如果被害人永遠不痊愈，難道被告就永遠不負賠償責任了嗎？

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