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走出非洲》的敘事策略

艾薩克丹森的《離開非洲》似乎是一部傳記，但實際上是一部奇怪的軼事。有兩個事實證明這個命題。一方面,敘述者(凱倫)在故事開始并沒有介紹自己,直到那個非洲男孩Kamante稱敘述者為Msabu,一種非洲人對白人女士的稱呼時讀者才知道敘述者的種族和性別。另一方面,書中有一些獨立的單元并不是按時間的先后順序敘述的。這種淡化敘述者身份和打亂敘述順序的做法表明丹森不想把這本書當做普通的傳記來寫。《走出非洲》的敘述者不是傳統自傳中回憶自己人生經歷的自述者,她以打亂時間順序的方式講述自己在非洲經歷的或聽到的故事。這部小說無疑繼承了《一千零一夜》的敘述方式。《一千零一夜》中的敘述者(山魯佐德)講故事的目的是為了娛樂,而《走出非洲》的軼事性敘述結構也反映了丹森娛樂的理想和神話自己生活的愿望。有兩個例子可以證明作者的這種的意圖。首先,敘述者告訴Kamante:“人們可以寫任何他們喜歡的東西,我可以寫你。”她給Kamante講《奧德塞》的故事,Kamante于是把自己比做奧德塞。這種將非洲的一個黑人小孩比做神話英雄的方法表明作者想讓自己的作品具有神話色彩。其次,敘述者在不同部分提到努森,因為他是一個能將自己的故事成功地轉變成神話的人。像努森那樣,凱倫通過講述自己世界里的故事將自己的生活變成傳奇。讓我們看看丹森是如何組織故事的。評論家RobertLangbaum指出,全書分五部分,作者在前四部分將非洲描寫成“田園似的伊甸園”,第五部分則轉向悲觀的語調,將非洲大陸描寫成了“失落的伊甸園”。在第一部分凱倫勾畫了她在農場的田園生活,敘述的重點放在了周圍的人和野生動植物身上。第二部分講述了一次偶然的槍擊事件;隨著法律程序的展開,讀者對當地土著文化的細微之處有了進一步的了解。第三部分重點介紹了來農場的客人。每一個拜訪者都在獨自的單元被描述,他們的經歷為整個作品增加了色彩。接著敘述者轉向了她個人的故事,凱倫開始勾勒了她與丹尼斯的關系。第四部分是由小的片斷和軼事組成。他們不是按時間順序敘述的,沒有形成統一的主題。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關于Kinanjui(一只鹿的名字)之死的故事,預示了小說最后一部分的悲劇結局。接著第五部分開始敘述一系列的悲劇:咖啡種植失敗,蝗蟲災害,丹尼斯的死亡。敘述者離開非洲表明她與田園生活的告別。隨著環境的改變,作者敘述的語氣也由前面的輕松轉到了后來的憂傷。那種掩飾和編故事的語氣消失了,故事按時間的先后順序展開。那么這些敘述手段是如何影響讀者接受文本呢?我們可以看到前四部分屬于獨立單元,比如說射擊事件,到農場的拜訪者,敘述者在非洲的生活片斷等。同山魯佐德一樣,敘述者用獨立的小單元講述這些故事,每個故事都有自己的開始、中間和結尾,每個故事都有自己的主題和結構。這樣讀者可以在閑暇時隨意欣賞其中的一個故事,獲得閱讀樂趣,而不必從整體上理解各個故事間的邏輯關系。另一方面,敘述者并沒有把自己的情感添加在這些故事里面,她將敘述重點放在故事的色彩和結構上,通過夸張、幽默等手法吸引讀者。敘述者并沒有直接講述那些能引起讀者大笑的奇聞軼事,幽默的效果是通過描寫她與當地人跨文化交際中的一些誤解產生的。到了小說的最后一部分,當敘述者講述迫使她離開非洲的那些悲劇時,她的語調才變得嚴肅起來,與前面輕松語氣形成鮮明的對比。簡而言之,艾薩克·丹森的《走出非洲》通過其軼事性的敘述手段吸引了大量想獲得閱讀樂趣的休閑的讀者,屬于文本影響讀者接受的一種基本模式。讀者可以隨意閱讀其中的一個軼事而不需要了解其他故事,這符合很多讀者的閱讀習慣。同丹森的小說相比,波拉克的電影《走出非洲》是通過影視編輯手段構建起來的文本,故事更具完整性和邏輯性。正如前文所述,丹森的原著中沒有一個統一的線索將所有故事從邏輯上聯系起來,讀者不知道下面會發生什么,也不知道整個小說的最大的懸念到底在何處。所以波拉克面臨著如何把散亂的材料變成電影劇本的問題。為了解決問題,導演運用敘述者的內心獨白和音樂來控制影片的速度與順序,盡量將一個前后關聯的故事呈現給觀眾。整個電影被敘述者的內心獨白分成六個單元。其中前五個是由電影編輯創作出來的,只有最后一個才能夠在原著中被找到。讓我們看看敘述者如何創建電影的節奏和順序,以及這些手段是如何影響讀者接受影片的。電影的開始是這樣一個圖像:在非洲的落日下,一個男人狩獵的身影。同時我們聽到一個老婦人的聲音:“他在旅行時攜帶著留聲機。三支步槍……能支撐一個月,莫扎特。他用一個禮物開始了我們的友誼。隨后……他給了我另一個難以置信的禮物,一個通過上帝看世界的一瞥。”導演在這里通過敘述者的聲音強調這是一個老婦人的夢:她竭盡全力要看清這個男人到底是誰。這樣電影首先成為凱倫同丹尼斯之間的愛情故事。同時這個內心獨白也預示了其他線索:兩個禮物,講故事,農場,兄弟倆。敘述者說道:這一切首先開始于丹麥。所以場景轉到了丹麥,凱倫與布里克森談論他們在非洲的計劃。接著鏡頭轉回到非洲,我們聽到敘述者第二個獨白:“我在非洲有一個農場……我在昂山腳下有一個農場……”這部分解釋了凱倫是如何開始與丹尼斯的友誼的:她在去內羅畢的路上遇到丹尼斯,丹尼斯將她從獅子的嘴里救下,她給客人們講故事,丹尼斯給她鋼筆作為第一個禮物。同時我們也看到其他情節的發展:作者通過敘述者乘坐的火車介紹非洲大陸,敘述者同布里克森之間的婚禮,她同部族首領暢談種植咖啡的可能性,她幫助Kamante治腿。觀眾在關注敘述者同丹尼斯的愛情故的同時,他們也看到了美麗的風景和有趣的人。所有這一切都能增加觀眾的興趣。第三個獨白是關于敘述者對戰爭的態度的。“……男人們去檢驗他們的勇氣,……但是我早知道不需要戰爭。我同Bror(凱倫的丈夫)說再見,丹尼斯沒有打招呼就離開了……”敘述者去看Bror,在路上遇到丹尼斯,丹尼斯送給她指南針尋找方向。我們可以看到關于當地人的情節繼續發展:馬薩伊人出現了,他們是丹尼斯敬重的勇士。接著我們聽到了第四個內心獨白:“我有一個丹尼斯送的指南針……我們向不同的方向航行。可能他知道,而我不知道地球是圓的……”敘述者的聲音預示他們將要選擇的不同道路。接著她從丈夫那兒感染了梅毒,不得不回丹麥治療。她身邊的兩位男士在將來都會離開她。敘述者使用第五個獨白介紹下面發生的故事:“……我呆在我出生的房子里……盡量忘掉非洲的顏色……丹麥對我來說已經是一個陌生的地方……”在這里可以看到敘述者對非洲的感情。所以她回到了自己的農場,為非洲的兒童開了個學校。戰爭結束了,象征著她與丈夫關系的結束。這時情節的重點轉向了凱倫與丹尼斯的感情。丹尼斯請凱倫去看非洲的景色和動物。他們聽莫扎特,在一起獵獅。接著我們發現他們的朋友吧克利死了,這件事情平衡了這部分的浪漫氛圍。浪漫的情節隨著第六個獨白而繼續著;“在丹尼斯在家的日子里……我們從不談那些普通的事情……當他離開時我一直在編故事……”電影在這部分呈現出最美的一個場景:丹尼斯帶著敘述者飛向天空,俯瞰非洲大陸的美景。這是丹尼斯送給敘述者的第二份禮物。然而悲劇的氛圍在繼續:丹尼斯不同意結婚,咖啡園被燒了,丹尼斯死了。這部分成為電影的高潮,隨著浪漫情節的加劇,悲劇的氣氛也在發展,如此電影在美學上達到了平衡。觀眾也能自然地接受悲劇的結局。敘述者用她最后的獨白結束電影:“馬薩伊人報道說……在日出和日落的很多時候……他們看到丹尼斯墓旁的獅子。一頭雄獅和一頭雌獅去了那里……他們能看到草原……丹尼斯會喜歡這些。我一定記得要告訴他。”很明顯雄獅和雌獅代表敘述者與丹尼斯的重逢。他們已經把精神留在了非洲,他們將在一起看非洲大陸。這樣電影以浪漫的方式結尾,回應了第一個獨白。觀眾能感到藝術電影的力量。綜上所述,波拉克把敘述重點放在敘述者和丹尼斯的愛情故事上,這條主線與其他輔線交織在一起,如敘述者同非洲人的關系,她在農場的事業,她對非洲大陸和當地人的情感等。為了將這些線索編織在一起,作者運用內心獨白控制電影的順序和節奏。第一個獨白告訴我們這是一個老婦人倒敘的故事,我們渴望知道會發生什么。每一個獨白都暗示著下面要發生的故事,除了電影的開端,不同的情節按時間順序發生。次要情節與主要情節形成對照關系,或者補充主要情節的發展。他們起平衡愛情故事帶來的多愁善感的作用。這樣一種緊張、放松的節奏形成了。所有這些技術手段都使電影更有故事性,更能吸引觀眾。電影中的音樂是另外一個創造節奏的因素。在不同的部分,我們能聽到不同種類的音樂。莫扎特的樂曲總是伴隨著浪漫的凱倫和丹尼斯,當它突然停止時,我們知道丹尼斯去世了。馬薩伊武士總是伴隨著奇怪的長笛聲出現,這是一種非洲的本土音樂。我們發現音樂也能推動情節的發展。當凱倫向丹尼斯和巴克利講那個中國故事時,她的聲音被音樂取代了。這是一種獨特的,古老的華爾茲,孩子似的天真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