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響高中英語教師行動研究的學校環境因素

一、研究背景自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起，英美等國興起了“教師即研究者（teacherasresearcher）”運動，[1]認為教師對自己的課堂進行教學研究可幫助教師有效解決教學問題、提高教學質量。[2][3]自此教師研究的熱潮在全球范圍內掀起。中國也不例外，例如2003年開始的高中英語課程改革要求教師成為課堂教學的反思性、合作性、探索性研究者。然而，高中教師成為研究型教師的道路卻不是一帆風順的，而是面臨著來自自身和外界的種種限制和困難。國外與教師研究相關論述和研究已有幾十年的歷史，所討論的教師研究的主要形式是行動研究。前期主要是關于如何做行動研究的介紹性專著或文章，[4][5]而后期多為以指導教師做行動研究為目的的教師教育項目的實施報告。[6][7][8][9]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教師研究的概念被引入中國英語教學界，當時國內的相關文獻也是集中在行動研究的操作指導之上。[10]本世紀開始有學者對教師開展教學研究的過程進行描述和研究，[11][12][13]但數量屈指可數。無論國內外都很少有研究者將目光投射到教師研究的真實環境當中，探尋哪些環境因素會影響教師進行研究。本研究的目的即在于發現教師研究過程中會受到哪些環境因素的影響。二、研究設計由于教師研究的主要形式之一是行動研究，本研究將視角聚焦于一線教師的行動研究過程；又因為影響教師研究的環境因素紛繁復雜，本研究暫時只關注學校范圍內的環境因素，提出的研究問題是：學校范圍內影響教師進行研究的環境因素有哪些？本研究采用質性研究方法，因為質性研究方法比定量研究方法更適合研究包括教師行動研究在內的長期而復雜的社會過程。[14]在質性研究的各個種類中，本研究選擇了族志學的方法。筆者深入到研究對象所屬的學校，與之持續相處兩個學年的時間，以自然交往的方式對他們開展行動研究的全過程進行實地觀察并收集大量、多樣的數據。本研究采取強度取樣的策略[15]，選擇了北京市一所重點高中F中學的六名英語教師作為研究對象。這六名英語教師同時參與了一項由區級教師進修學校組織的教師行動研究項目，并自愿組成了兩個研究團隊或稱課題組，分別合作開展課堂行動研究（研究對象基本信息見表1）。需要說明的是，這六位教師參與此項行動研究項目是由她們的學科組長歐陽老師組織報名的，當時歐陽老師并未一一征求這六名教師的個人意見，而是以行政領導的身份半強制性地要求她們參加。其中趙老師并不愿參與行動研究，因此在本研究中途歐陽老師退休后，她退出了課題組。本研究采取了多種質性數據收集方法，包括族志學最常用的實地觀察和訪談，此外還補充了文檔收集的方法，收集了研究對象所撰寫的研究論文、研究反思等與研究相關的材料。在收集大量數據之后，研究者對所有數據進行了開放式的、自下而上的編碼過程，在原始數據中提取與本研究相關的意義單位，[16]一一編碼，再通過解讀和分析將意義相似或相關的編碼歸類，在歸類的基礎上再進一步歸類、提煉，以此類推，最后得出研究發現。三、教師行動研究影響因素對所有數據的分析結果顯示，在研究對象工作的學校范圍內，共有三個方面的環境因素對教師行動研究產生了影響，分別是與研究團隊相關、與學科領導相關以及與校級領導相關的因素。在這三個方面之下又存在著多種影響因素，本文只陳述其中最主要、最顯著的因素。1.與研究團隊相關的因素本研究中的教師不約而同地以團隊形式開展研究，這既是研究的需要，也是英語課程標準中對教師研究提出的期望。[17]研究團隊是教師的直接研究環境，他們的研究行為在團隊之內進行，也會受到其他合作教師的影響。（1）團隊合作與交流教師們普遍反映以團隊形式合作進行研究比個人研究效率更高。在團隊中教師之間討論與交流的機會增多，能達到相互啟發、相互學習的目的。例如舒老師屢次提到自己在行動研究中獲得的最大幫助是來自于與共事者的深入交流：我經常會想起與同事之間那些真誠的討論。很多時候我們所見不同，有時候我認為天衣無縫的想法，會在她們的堅持下現出最原始的色彩，然后我會發現這種想法真的有很多問題。我很喜歡這種交流，“批判性的同事”對一個教師的成長有著莫大的作用。如果可能，我希望周邊多一些這樣的同事，我也愿意為別人做一個“批判性的同事”，以一種開放的心態，去面對那些曾經困擾我們的問題。（教師反思R-SH-165）然而有團隊并不代表就有實質的合作與交流，有時教師的合作是表面化的，也就是說他們表面上共事，實際上卻缺乏相互溝通，仍是各自孤立地工作。這類現象較多地發生在葉、林、苗三位老師組成的聽力教學行動研究課題組中。例如我曾向林老師詢問她們行動研究課題的進展，她在談話中透露了她與葉、苗兩位老師雖然組成了一個課題組，也一同完成了一些研究任務，然而互相之間的實質性合作卻很少：上次行動研究的項目活動林老師沒有參加，我問她葉老師是否將活動內容轉告她了，她說沒有，因為她倆都很忙，這段時間沒有見面。我又問她研究做得怎么樣了，她說很順利，但具體的事情是葉老師做的，所以她也不是很清楚。她還主動和我說起課題中期報告都是她一個人寫的，當時葉老師只給了她一個提綱；苗老師負責找文獻，發來一堆文獻的內容，她都覺得沒什么用，最后也沒用上。她還說中期報告本該是三人商量著一起做的，結果成了她一個人寫，當時她只能寫自己知道的那部分情況，別的情況她并不很了解，最后也不知道自己寫得好不好。對于她們三人合作度不夠這件事林老師很不滿意。（研究日志節選，2010年12月15日）（2）合作對象的素質在團隊合作研究中，合作對象的素質對教師有著直接的影響，好的合作對象能夠促進和提高對方。而合作對象的素質又包括兩方面，一是個人品質和工作作風，二是專業能力。在談及自己的合作對象時，甄老師很慶幸她行動研究中遇到了頗為理想的合作伙伴，舒老師的踏實肯干和才情讓她獲益匪淺，并且有安全感：小舒本身她的才情不容置疑的，而且一旦她認準的事情她一定會做得很好，所以我也很慶幸與她合作。研究中小舒的才情進一步得到發揮，這都是我很仰望的東西。而且在這個過程中，小舒也確實承擔了大量的工作，所以有這樣一個合作者，我覺得非常踏實，或者內心有一種心理安全感。（訪談片段I-ZE-289）研究能力強、嚴謹踏實、志同道合的合作對象能成為教師的良師益友。然而在現實中，教師卻不一定能選擇自己的合作者，尤其是在自上而下組織的研究活動中，教師的合作者往往是由自身以外的因素如人事結構決定的，這使得教師從合作伙伴那里得到的收獲有很大的偶然性。2.與學科領導相關的因素中學教師通常以學科組和年級學科組為組織單位，而每個組織單位中都有一位學科領導。學科領導不僅是學術帶頭人，還擁有一定的行政職權，因此他們的教學和管理思路會影響教師工作的方方面面，包括教師的研究過程。學科領導對于研究的態度在很大程度上會影響其他教師對研究的態度以及他們參與研究的積極性。本研究中的大部分教師都表示學科領導對研究的態度至關重要。舒老師以下這段話集中體現了學科領導在研究中作為“推手”的作用：我覺得學科領導應該最好是一種正面的開放的態度。我覺得應該至少要去鼓勵，而且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圍內提供一些支持。我覺得至少作為一個領導他自己有這種科研能力最好，可以帶動大家一起做。如果做不了的話，他至少要做一個initiator那種，或者coordinator之類的，能做一個推手，在組里形成那種風氣。（訪談片段I-SH-277）前面提到六位研究對象參與行動研究便是應學科組長歐陽老師的要求。歐陽老師十分重視研究，除了發動教師參與行動研究以外，在本研究期間，她還帶領、發動教師開展了其他類型的課題研究共計六項。歐陽老師對研究的積極提倡在一定程度上培養了教師間的研究風氣和氛圍，調動了其他教師的研究積極性。3.與校級領導相關的因素教師的個人研究行為、團隊研究氛圍、學科領導的理念都受到校級領導政策的很大約束，而學校也是對教師的職業道路和命運影響最大的機構。與校級領導相關的、影響教師研究的因素主要有校領導對研究的態度和學校提供的研究條件。（1）校領導對研究的態度校領導，尤其是校長是一個學校教學和工作方向的引領人，他們對研究的態度對于教師舉足輕重。當校領導支持和鼓勵研究時，教師之間更容易形成研究的風氣，研究的動機會增強；反之則會使教師的研究積極性受挫，研究過程困難加大。然而在本研究期間，F中學的大部分校級領導，尤其是校長對研究普遍存在消極態度，甚至明確表示不贊成教師研究。筆者在研究日志中記錄了這樣一件事：甄老師拿出自己的會議記錄本給我看。原來是有一次校長讓老師們對學校的評價制度改革發表意見，她手寫了一篇幾頁長的回應。其中不但表達了她自己對于教育和教育評價的觀點，還引用了很多評價研究中提出的評價原則、步驟和方法，最后還根據這些已有研究總結出了自己的一個評價體系，簡直就是一篇學術論文。可以想象，為寫這篇筆記甄老師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但校長給她的回復是：“我比較務實，關心在學校、在學生身上發生的影響。不要為‘科研’耗費精力，首先扎實地做一名好老師吧。”（研究日志節選，2011年1月14日）校長在回復中暗示科研是不務實的，并且在字里行間否定了甄老師是一名“扎實”的“好老師”。這樣的回復沉重地打擊了甄老師的工作熱情和研究熱情。（2）學校提供的研究條件教師在研究中需要從學校獲得的支持不只是態度和口頭上的，還需要學校對研究提供實際的條件，如研究時間、資金及文獻資料等。研究時間的缺乏在很大程度上與學校的制度和管理相關，即學校往往不給教師提供專門的、充分的研究時間，使得研究成為教師在正常工作時間以外需要完成的額外的、無酬勞的艱辛勞動。教師研究面臨的時間缺乏不僅僅在于缺少專門的研究時間，還在于繁重的工作量常常使他們無暇再進行研究。本研究訪談的所有教師無一例外地認為自己的教學任務過重，使他們極其缺乏研究所需的時間和精力。如林老師在訪談中說：做研究的實際條件不太具備，為什么這么說呢？我們一周十多節課，我一個人16節課，我教4個班，140個學生，我要批多少作業？說實在話我基本上一天除了吃飯、睡覺以外，我剩下時間都基本上在干這些事情，我拿什么時間研究？實際上我的教學研究是在夾縫當中生存。（訪談片段I-LI-33）教師在研究時需要一定的資金投入，這既包括研究中的硬件花費，也包括教師本人在其中付出的勞動應獲得的合理酬勞。而學校作為研究的受益者，并且有獨立財政權，理所應當成為這些資金的提供者。大部分教師也都期待學校能在研究資金上給予一定支持，因為研究是為學校的教學服務。如趙老師說：我覺得如果正規地來做這個科研，作為一個立項來講，那肯定還是學校提供資金比較好，對吧？畢竟老師自己掏腰包去解決這些東西，可能就不太合適。因為科研為教學服務的嘛，所以學校如果支持的話，那當然最好了。（訪談片段I-ZA-52）但在行動研究過程中，F中學沒有給教師提供任何經費，這給教師的研究造成了一些困難。現實中學校往往忽略這一點，也沒有意識到教師在研究中付出的勞動也應享受相應的報酬。歸根結底，這可能是因為學校領導層還未將研究看做教師正常工作的一部分，沒有重視教師作為研究者的另一重身份。教師研究需要的另一個條件是文獻資料。絕大部分中學都沒有像高校那樣為教師提供文獻數據庫，圖書館的研究資料也較為匱乏，這是教師研究的困難之一。以舒老師的研究經歷為例，在行動研究時她需要閱讀相關研究文獻，但由于學校沒有購買論文數據庫的集體賬號，她搜到的文獻極為匱乏，后來她在研究反思中提到此事：前幾天在搜索一些與論文相關的學術著作，但是因為沒有期刊網的賬號，我費盡心力，也幾乎搜索不到任何東西。我第一次感受到學校環境的重要，也是第一次意識到，學校對教師教育科研的支持，不是只從精神層次上就能夠實現的。（教師反思R-SH-209）四、討論從以上研究發現中可以看到，教師進行行動研究并不是一項孤立的個人行為，除了需要教師自身的研究意愿和相應的能力以外，更需要周遭環境，尤其是學校為其提供必要的外部條件。在學校之內，首先，教師需要一個擁有實質性合作和志同道合的伙伴的研究團隊作為其研究的后盾，這樣可以分解由“教師研究者”這一新身份所帶來的工作強度，還能讓教師在交流中進行職業學習。其次，學科領導需要對教師研究持鼓勵的正面態度，在學科中培養教師研究的風氣，為教師研究創造機會，才能推動更多教師加入這個行列。最后，校級領導雖然不常與一線教師直接接觸，但他們對研究的態度以及為研究提供的實際條件卻能顯著影響教師的研究動機和難易度。這三類因素之間也存在著互動關系（如圖1所示），校級領導作為學校最高領導，其辦學思路會影響學科領導的管理方式，而學科領導的思想和作為又會促進或阻礙研究團隊的形成和運作，最后這三者又同時作用于教師研究這一過程。值得注意的是，這四者（三類因素及教師研究）之間的關系幾乎都是單方向的（以圖中單箭頭表示），至少本研究所呈現的結果如此，即校級領導明顯地影響學科領導，而反之則不太可能；以此類推。本研究的這一結果可能源于研究對象及其學校環境的特殊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