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賦體鋪陳，領略曲盡其妙——體悟李密的陳情奧秘

表屬于奏議類，是臣子給君主的書信。起自戰國，當時稱“書”。漢代開始把這類文字分為章、奏、表、議四類。漢定禮儀，則有四品：一曰章，二曰奏，三曰表，四曰議。章以謝恩，奏以按劾，表以陳情，議以執議。——《文心雕龍?章表》表以陳情的共同特點為自下呈上，其中含有誠惶誠恐、反復申告的意味，如《出師表》也是如此；同時陳情方式可以直陳，也可以曲致,《陳情表》為曲盡其意，曲折委婉地表達暫不出仕的意圖。一、追溯文類，體會特點蘇軾：讀《出師表》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忠；讀《陳情表》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不墮淚者，其人必不友。李密（224-287）字令伯，武陽人，自幼喪父，母改嫁，賴祖母劉氏撫養成人。李密侍奉祖母甚孝，故以“孝”名于鄉里。李密為人剛正，頗有文名，年輕時曾仕蜀漢，表現出色的外交才能。蜀亡，晉武帝多次召他為官，以故脫辭。祖母死后征為尚書郎。二、知人論世，體察處境當時李密面臨的困境：魏晉之際，改朝換代，“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晉書·阮籍傳》）。

司馬氏集團用殘酷手段鏟除異己，進獻《陳情表》前，李密以“供養無主”為由婉辭征召，但被拒絕。面對晉武帝的猜忌，李密可謂出仕也憂，不出仕也憂。三、涵泳品味，體悟形式錦囊1全文最多的字是什么？錦囊2全文最多的對舉是什么？錦囊3全文最突出的韻律是什么？錦囊4全文最想表達的是哪幾個句子？以：因。夙：早時，這里指年幼的時候。兇：這里指他家中不幸的事。見背：背離我，離我而去。這是死的委婉說法。指棄我而死去。行年：經歷的年歲，年齡。

愍：憐惜

躬親：親自

不行：不能走路成立：成人自立

門衰祚薄：家門衰微，福分淺薄；祚（zuò）：福分。兒息：親生子女，子嗣。期：穿一周年孝服的人。強近：勉強算是親近的

煢/孑：孤單功：服喪九月為大功，服喪五月為小功。這都指關系比較近的親屬吊：安慰

廢：停止服侍

正文第一段

臣密言：臣以險釁，夙遭閔兇。生孩六月，慈父見背；行年四歲，舅奪母志。祖母劉愍臣孤弱，躬親撫養。臣少多疾病，九歲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無伯叔，終鮮兄弟，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外無期功強近之親，內無應門五尺之僮。煢煢孑立，形影相吊。而劉夙嬰疾病，常在床蓐；臣侍湯藥，未曾廢離。逮：及，到。奉：承奉。沐浴清化：恭維之辭，指蒙受當朝的清明教化。察：考察和推舉。

孝廉：漢代所設薦舉人才的一種科目，推舉孝順父母、品行方正的人。

秀才：漢代以來選拔人才的一種察舉科目。這里是優秀人才的意思，與后代科舉的“秀才”含義不同。舉：推舉。拜：授予官職。尋：不久。除：拜官受職。猥：鄙,謙詞。切峻：急切而嚴厲。逋慢：逃避，怠慢。篤：病重,沉重。茍：姑且。告訴：報告申訴。正文第二段逮奉圣朝，沐浴清化。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后刺史臣榮舉臣秀才。臣以供養無主，辭不赴命。詔書特下，拜臣郎中，尋蒙國恩，除臣洗馬。猥以微賤，當侍東宮，非臣隕首所能上報。臣具以表聞，辭不就職。詔書切峻，責臣逋慢。郡縣逼迫，催臣上道；州司臨門，急于星火。臣欲奉詔奔馳，則劉病日篤；欲茍順私情，則告訴不許：臣之進退，實為狼狽。伏惟：表示恭維地伏在地上去思忖、心想、認識，是古時下對上陳述己見時的謙敬之辭。故老：年老而德高的舊臣。矜育：憐憫養育。偽朝：蔑稱，非正統的朝廷或非法政府，指蜀漢。歷職：連續任職。宦達：官場上發展。宦，做官；達，顯貴。不矜：不看重，不顧惜。矜，看重、推崇、夸耀。拔擢：提拔、擢升。危淺：指生命垂危。更相：相繼，相互。是以：因為這，因此。區區：拳拳,形容自己的私情（古今異義）；另一說指“我”，自稱的謙詞正文第三段

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猶蒙矜育，況臣孤苦，特為尤甚。且臣少仕偽朝，歷職郎署，本圖宦達，不矜名節。今臣亡國賤俘，至微至陋。過蒙拔擢，寵命優渥，豈敢盤桓，有所希冀！但以劉日薄西山，氣息奄奄，人命危淺，朝不慮夕。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余年。母孫二人，更相為命。是以區區不能廢遠。辛苦：辛酸苦楚。二州：指梁州(在今陜西省漢中地區)、益州(在今四川省)。皇天后土：文中指天地神明。矜愍：憐憫。聽：準許。庶：庶幾，或許，表示希望。保：安。卒：終。不勝：禁不住。勝，承受，承擔。犬馬恐怖之情：這是臣子謙卑的話，用犬馬自比。聞：使動用法，使…知道。與上文“具以表聞”的“聞”用法相同。正文第四段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盡節于陛下之日長，報養劉之日短也。烏鳥私情，愿乞終養。臣之辛苦，非獨蜀之人士及二州牧伯所見明知，皇天后土,實所共鑒。愿陛下矜愍愚誠，聽臣微志，庶劉僥幸，保卒余年。臣生當隕首，死當結草。臣不勝犬馬怖懼之情，謹拜表以聞。三、涵泳品味，體悟形式錦囊1全文最多的字是什么？錦囊2全文最多的對舉是什么？錦囊3全文最突出的韻律是什么？錦囊4全文最想表達的是哪幾個句子？全文共477字，“臣”字共有29處，除了兩處是稱呼他人外，其余27處皆系自稱。將反復鋪陳的“臣”字變形突出，“臣”字就成了文中無處不在、不斷強化的情感線索。“臣”是“

目

”的變形。甲骨文像一只眼睛向下看。

造字本義：俯首下視，屈服聽命。

《說文解字》：

臣，牽也。事君也。象屈服之形。凡臣之屬皆從臣。謙辭運用：“臣”與“猥以微賤”“伏惟”“愚誠”“犬馬怖懼”這些詞語組合在一起，是李密的自我降格，流露出內心的恐懼和愿意歸附的強烈愿望。語氣不可謂不誠懇，態度不可謂不卑微。在自我降格的過程中，晉武帝的虛榮心與征服感得到滿足。這不僅是李密奉養祖母的愿望乞求，更是一次巧妙的語言公關。①既無叔伯，終鮮兄弟，門衰祚薄，晚有兒息。外無期功強近之親，

內無應門

五尺之僮，煢煢孑立，形影相吊。而劉夙嬰疾病，常在床蓐，

臣侍湯藥，未曾廢離。②臣無祖母，無以至今日，祖母無臣，無以終余年。

四字駢句，語勢連貫、緊湊，讓人感到災禍接踵而來，以情動人，讓晉武帝化嚴為慈。內外對舉，都強調一個“無”字，把自己舉目無親、無人終養祖母的困苦境地形象進行生動表現，讓人覺得急切而無可置疑。“臣”與“祖母”對舉，突出一個“無”字，一無所有，唯余祖母，強調自己與祖母相依為命的現實。不斷反復、交錯出現的“臣與祖母”的雙重奏也是情感的雙重奏，形成了臣與祖母的命運共同體的交響曲，起到不斷叩擊人心，情感渲染的效果。押韻：第一段——至于成立

晚有兒息

未曾廢離

第三段——有所希冀

朝不慮夕押“i”韻，韻腳入聲字、仄聲韻，《聲聲慢》覓、戚、息、急、識、積。《報任安書》最下腐刑極矣。“韻是去而復返，奇偶相錯、前后呼應的。”營造備極哀切的氛圍，表達欲哭無淚、

哽咽難言的情感表達的智慧——李密在《陳情表》中最想表達的是哪幾個句子？

體式轉換細比較：每段去掉鋪陳，把《陳情表》改寫為非賦體表達凄苦的情感渲染嚴重缺失，祖母成為不愿出仕的借口《陳情表》：從“說什么”到“怎么說”的“言說的智慧”——在層次與結構中曲盡其妙第一段：鋪陳自己孤苦無依的狀況，突出一個“孤”字，可謂“以孤苦之狀動人主之心”

第二段：鋪陳被征召后的窘急之境，突出一個“急”字，可謂“以窘急之境博人主之憐”第三段：鋪陳孝治功德和歸附之意，突出一個“臣”字，可謂“以臣服之態釋人主之疑”“以感恩之心答人主之意”第四段：提出對策后道出奉養請求，突出一個“孝”字，可謂“以兩全之策解人主之念”自古忠孝難兩全：忠與孝之間的艱難抉擇，文中的“忠”又是怎樣表達的？

這樣表達有什么作用？

“是臣盡節于陛下之日長，報養劉之日短也。”李密的忠心表白得很有智慧：晉武帝以陰謀篡奪曹氏天下，合法性存疑，所以諱談“忠”字，而通過“以孝治國”為王朝披上一層合法的外衣，成為重要的統治手段。魯迅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中說：“魏晉，是以孝治天下的，不孝，故不能不殺。為什么要以孝治天下呢？因為天位從禪讓，即巧取豪奪而來，若主張以忠治天下，他們的立腳點便不穩，辦事便棘手，立論也難了，所以一定要以孝治天下。”對此，李密深刻領會，文中沒有一個“忠”字，而以“盡節”二字代替，策略得當，效果明顯。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與!（《論語·學而》）太子燕會，眾賓百數十人，太子建議曰：“君父各有篤疾，有藥一丸，可救一人，當救君邪，父邪？”眾人紛紜，或父或君。時原在坐，不與此論。太子咨之于原。原悖然對曰：“父也。”太子亦不復難之。（《邴原別傳》）熹平四年，遼西太守甘陵趙苞到官，遣使迎母及妻子。垂當到郡，道經柳城，值鮮卑萬馀人入塞寇鈔，苞